我的话音一落,大殿内便是死一片的寂静。过了许久,才听到太后问道,“
谁是流景?”
跪在我身旁的流景低低应声道,“奴婢在。”
“敏贵嫔可有好些了?”
“回太后,多亏梁妃娘娘去得及时,已宣过太医,服了药,敏主子也已苏醒,随后便吩咐奴婢送梁妃娘娘回宫。”
流景答得顺畅,语调也很平稳。我这才注意到,这个面貌平淡的宫女倒也是个处变不惊的厉害角色,想来敏贵嫔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太后神色稍稍缓和,一旁的皇后却又出声道,“妹妹这话虽然说得圆展,但本宫也颇为好奇,为何妹妹出去会穿宫女梅香的衣服?”
战端再起,我看着眉心已坍塌的皇后,在心里替她哀叹一声,多年的隐忍,为何今晚就一定要毁灭得如此彻底,虽然我也很希望你如此。我翘起唇角,“皇后娘娘怕是看错了,臣妾怎可能穿宫女的衣服?”说完,厉声唤道‘梅香’。
跪在我身前的梅香身子一颤,我继续厉声道,“转头过来看看,本宫是否穿的你的衣物?!”
梅香的身子颤得更厉害,却许久未转过身,我有些疑惑,太后也厉呵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转过头去!若有一句假话,哀家定饶不了你!”
众人的视线都蔓延到梅香身上,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她闭着眼慢慢地转过头,秀气的眉眼间纠结着惶惶不安,我看到她的手紧了又紧,这才拼了性命似地睁开眼,视线触及我身上淡紫的宫装时,她似松了
一口气,松开手指,磕头道,“回太后,娘娘所穿衣物并不是奴婢的。”
“你说什么?!”皇后不敢置信地叫道。太后瞄她一眼,“皇后,注意自己的身份。”
“不过,梁妃娘娘并不是出去了一刻钟,晚宴一开始,娘娘便出了梁沐宫。”
梅香轻柔的嗓音蓦地响起,大殿内的情势陡然又生变故,太后的脸又一次沉下来,皇后苍白的脸少少恢复些血色。我的心绪没太大波动,只是觉得奇怪,为何洛梓轩在这吵闹间,未发表任何意见,他不是也时刻想着摆我一道么?
“梁妃!你还有话说?”
我冷冷地扫了梅香一眼,对上皇后略带笑意的眼,冷声道,“皇后怎生对我宫里奴才的话这样信服?该不是早已买通了他们,存心来诬蔑臣妾的吧?!”
“你——”皇后被我噎住,半晌,忽然又笑道,“梁妃妹妹果真聪明,还知道以退为进来回避问题,可你也别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好糊弄!”
我亦笑,“绣言,还不去偏殿将本宫摘抄的佛经拿进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想必墨迹还未干。谁诬蔑谁,见了便知分晓!”
太后点头,绣言便起身去偏殿,没过一会儿,便拿来大叠的纸张。我示意她将纸拿给太后,笑得无辜,“皇后可瞧仔细了,这大叠的纸可是臣妾这三日抄写的佛经,看看这些纸张的笔迹可有半分偏差。”
我满意地看到皇后越来越苍白
的脸,似乎连拿着纸张的手都颤抖起来。眼角的余光瞥到一脸平静的绣言,不可抑制地微弯了唇角。这些年来,绣言模仿我的字迹越发出众,几乎没人辨认得过来。
“告诉皇后娘娘,直到一刻钟前,偏殿是否只有本宫一人在抄写经书?”我扫视一遍梁沐宫众人,冷声问道。
“是。”
我又道,“偏殿门前,是否只有绣言一人守着?”
“是。”
我挑眉,“皇后娘娘,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皇后不死心道,“这满屋子的奴才可是你梁沐宫的人,难保他们不会替你说话!”
我‘哦’了一声道,“既是这样,那么梅香,你来告诉皇后娘娘,站在偏殿门前的是否就是绣言?”
大殿内的呼吸再次变得凝滞,我轻轻地扣着腰畔的碧绿坠子,轻微的声响,但我肯定她定然会听得清楚,这样心思玲珑的女子,此时自当明白该如何回话。终于,梅香恭敬地磕头道,“回皇后,那人确实是绣言。”
“那你刚才说梁妃早已不在偏殿又是什么意思?!”太后‘啪’地一声拍了桌子,眼神狠厉。
“奴婢该死。”梅香低眉顺眼地伏身,语气平稳如初。
“来人!拉出去,乱棍打死!这样的狗奴才,留着就是祸害!”
有太监立马跑进来,我忙拦住,道,“太后仁慈,想来这宫女也不是主谋。”话说至此,我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皇后,太后眉心一皱,我又道
,“罚她到浣衣局,不是更好么?”关于这枚碧绿坠子,我有太多的疑团,怎么能放过唯一的知情人?
太后轻叹一声,“小沐儿,你的心太软了——罢了,就依你吧。时辰也不早了,都散了吧。至于皇后你,这几日多在寝宫歇歇,静思己过。”
皇后的脸依旧煞白一片,慌忙福身道,“臣妾领命。”
“皇儿你……?”
太后站起身,正欲走却发现洛梓轩没动,遂问道。洛梓轩轻笑,“母后慢走,朕今晚,留宿梁沐宫。”
听得他的话,太后疲惫的脸蓦然绽放出点点笑容,连声说了几个‘好’才施然离去。
待众人都退下后,我已没了心情再应付心机更为繁杂的洛梓轩,自顾地进了内殿,疲累的声音留在外面,“我今晚斗得太累,我要睡床。”
背后没有传来洛梓轩任何反对的声音,我也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许是今晚真得太累,片刻便酣然入梦,只是朦胧间,似乎有人揽住我的腰,我沁凉的脊背渐渐有了暖意,朝温暖靠了靠,耳边似又有人低声道,“就那么想见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