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有些怔住,就是沈南伊望着沈南宝也木愣愣的。
还是沈南宛回过神来,走到沈南宝身侧,也屈了膝道:“大姐姐,五妹妹年纪轻,尚不更事,说话便没遮没拦了些,您心胸宽广,且不要同五妹妹计较。”
沈南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没遮没拦?
那心里便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所以这才一吐为快。
果然,她料想得没错,这个沈南宝心里是个有成算的,今日春日宴自己出丑少不得她暗中推波助澜!
沈南伊肚里打着官司,唇畔冷冷地牵了起来,“怎的?你小娘的癔症好了,所以现今开始管起了闲事?非得要展示你那‘慈悲心肠’?”
说到这处,沈南伊眯觑了眼,目光透出狠毒,“要我说,就该任你那容小娘自生自灭!要不是你容小娘,我哪至于见到这个害了我四弟弟的下贱玩意!”
沈南宛听了这话,那原是浓浓堆在脸上的笑,冻在了唇角,也不过一瞬,她舒了口气,又继续笑道:“大姐姐,我感恩母亲为我小娘做的这一切,也正正因着这一切,所以才这般说话,毕竟您才遭了祖母叱骂,我不想您又遭些非白。”
沈南伊怔了怔,这时才恍然了过来。
她今日这一巴掌,其实连她自个儿都没料到,遂打心底的怕沈南宝真跑到老太太跟前去哭。
所以她方才才那般赫赫厥词,为的就是吓住沈南宝。
现下看来,沈南宝当是被唬弄住了,所以才有这般的赔罪。
何况此下两人皆给台阶下,她顺势下来,既打了巴掌,事情还不会闹大,何乐不为?
想罢,沈南伊长舒一口气,作出消气的模样,“你晓得自个儿错便好,不过,祖母方才才教训了我们身形言令,你答应得快,扭头便忘了,我是长姊,有必要督诫你,这也是为你好……”
她说了一大摞的话,二人听得晕晕乎乎,只听清楚了她最后道了一句,“便罚你抄家规十遍罢。”
“今日我乏了,便不同你们兜搭了。”
说完,沈南伊蠕了蠕嘴巴,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转头绕过抄手游廊,匆匆投进了无边的夜里。
沈南宛这才啧啧地将沈南宝扶起,言辞中带着同情,“可怜见的,这玉琢似的一张脸,得养到什么时候才好的了?祖母平日最看重晨昏定省了,你这近日又往祖母屋里送着药,祖母看着难免不问几句……”
沈南宝手被她拽在掌心里,温热的一片,心却很冷,她垂下眸,怯懦的语气里夹缠着无可奈何,“祖母若是问起,我便道是我摔的,我在外教养,行止一向没个规矩,摔着碰着了很正常。”
沈南宛听罢,大叹一气,重重拍了拍她的手,“你挨了打,认了错,最后到了老太太跟前,还要为此揭自个儿的短处,替她隐瞒,我……”
沈南宛那双娉婷袅袅的秀眉弱弱一蹙,似道尽了千言万语的不甘。
沈南宝便在这样目光里潸然泪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多谢二姐姐替我求情,我脸上有伤,得快些回去上药,免得这泪淌了伤口更难消了。”
沈南宛连连点头,便任着她轻轻一挣,挣开了桎梏,转身走近了夜里。
此时阖府都挂起了灯笼,寂寥漆黑的世界里一点一点的燃起了光亮,随着风一拂,便晃晃荡荡,在地上洒出飘飘摇摇的影儿来。
沈南宝方方还委屈至极的神情此刻一瞬冷漠了起来。
而那往日急性子的风月也一改常态,没有咋咋呼呼大闹着不公,竟一声不吭,只扶着沈南宝往回走。
沈南宝觉得奇怪,朝她看去,那小丫头便很快转了脸,冲着那无边际的穹隆齉了齉鼻。
那轻微的,从鼻腔通气的凝滞声,听得沈南宝忽而心头一热,她笑了笑,安慰道:“没什么要紧,大姐姐打得不重。”
风月惨然地扯了扯嘴角,牵出极为难看的笑,“姐儿难不成比小的还皮糙肉厚?这么响亮的一声,小的听着都觉得疼,姐儿不觉得?”
大抵是忍不住了,那泪随着声一并泣了出来,风月胡乱援袖拭了一番,“姐儿莫怪,小的……小的就是替姐儿委屈,您从前在赵老夫妇跟前养着的时候,虽说不必现在锦衣玉食,但到底是个宝……如今,如今……”
她太伤心了,说道后面说不下去了,只剩下蚊蝇似的抽噎。
沈南宝听着,停下了脚步,怅然望向天,眨了数次眸后,她看向远处的树丛,指着问:“你瞧,那树丛里是什么?”
风月张着泪眼看过去,迷滂滂的,只觉得一团模糊,她摇了摇头,“掩得太密,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沈南宝又指了指头顶的罩灯,“那这个呢?”
风月心头纳罕,不明何故,却也老老实实回答,“是灯。”
“怎样的灯?”
风月仰起脸,细细看了一番,再道:“是……晃个不停的灯。”
沈南宝点点头,一双眸沉静如水地看着她,“是了,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疯狂雨急时,立得定,方见脚根。正所谓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让她加倍偿还,何苦愁着眼前的伤痛堕泪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