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风大,月色皎皎,地上声乐仿佛越来越远,竹墨抚了抚自己的黑发,忍不住道:“宫主大人您这该不会是吃……”
那个“醋”还没说完,竹墨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一停回头望去。
青灯按住竹墨的肩膀扒拉到身后,一壶茶朝堪伏渊脸上扣去。
楼下欢声笑语。
楼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僵在原处,没反应过来。
冰凉的茶水顺着男人玉般的脸颊下滑,汇聚在尖尖的下颌,然后滴落。
“我给你煮茶,不是因为你是宫主,你可以命令我。”
青灯看着他,脸色苍白,平静的眼神里漾起一丝丝涟漪,“那是因为……”
她自幼娘亲爱喝茶,小小年纪便开始学,灭门前的记忆她虽记得模糊手艺倒还是留下来,她给师父煮过,也给徐孟天煮过,其他师兄师弟若是恳求她都不愿答应的。
她咽了咽喉咙,闭上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嘴唇蠕动好一阵子,最后只是默默跪在地上,低头道:“青灯甘愿受罚。”
少女清灵的声音剖开凝滞气氛的一丝裂缝,竹墨眨了眨桃花眼算是反应过来,将喝干的茶壶搁在一边,摇着扇子在堪伏渊湿透的肩头轻轻一勾,摆出轻松地脸打圆场笑道:“还好啦还好啦,是凉茶,应该是之前第一壶吧……”
说到后来他悻悻不说了,红衣男人的目光冷得有些恐怖,他磐石一般纹丝不动低头凝视青灯,最后甩袖入阁,一句话淡淡于青灯眼前飘落,嵌在地上,结成了霜。
“你可以走了。”
青灯离开人群走出穆安寺时,一阵响亮的鸣叫划破了黑夜,扶摇而上。
她转过身,一粒粒细细的光粒冲入云霄,半刻的堙没后,绽开一朵朵绚丽而巨大的牡丹烟花,流光溢彩,星砂嫣然泻下,一朵又一朵,点亮了黑夜,烟花雍容而娇艳,绘织天幕。
人们发出惊叹和欢呼,远远地青灯望过去,玄天楼楼顶的露台间那抹红色如一朵血池里开放的彼岸花,堪伏渊立于楼顶抬起头,他的身旁是白裙圣女碎雪。
他都穿红,她也不清楚他是否换了衣裳。
她转身离开穆安寺,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夏晴急急忙忙的跟上来。
“常封护法要我跟着你。”夏晴气喘吁吁,一眼瞪过去,抚着胸口吐口气,“顾姑娘,你也太大胆子了,夏晴在夜凝宫呆到现在,没见得谁敢对宫主有半分逾越,你可好……唉,这事儿要是别人问你你可别说是你干的,刚才那幕我无意撞见的,要是别人看了传开了,顾姑娘你连尸体都留不全啊!”
青灯看了看她,没有问一句,“你讨厌我吗?”
夏晴一愣,摇摇头,“为什么要讨厌你?连宫主都喜欢你我干嘛讨厌你。”
青灯无言,慢慢往夜凝宫走,无妄城的人大多都涌去穆安寺,街道上行人寥寥,路边一盏一盏灯光寂寞地亮着,夏晴跟上去:“你知道吗我刚才吓死了,宫主的眼神好可怕,可他竟然没有惩罚你,我还以为你会……这不是喜欢是什么?而且以宫主的身手完全可以挡开的好吗?昨天是宫主背你回来的好吗,整座夜凝宫的人下巴都掉下来了。”
青灯脚步一停扭头定定看看她,似乎片刻怔忪,道:“他背我……?”
夏晴点点头,“是啊,要不顾姑娘怎么能睡在宫主房里,全城的姑娘们都恨不得与宫主多靠近一分,你倒好……”
青灯道:“你在指责我?”
少女目光复杂,夏晴看不懂,只知道她对宫主而言不一般,万一真是以后的主子那更得罪不起,赶紧噤声。
青灯说:“你说的对,错都在我,宫主他没怪罪是宽宏大量网开一面,他那般身份的人哪里晓得动心是个什么回事儿,一会儿对人好一会儿对人不好,忽冷忽热全凭喜好,我这种小人物可担当不起。”
只是任务而已,而且马上就快结束了,她犯不着……生气。
可他竟说出那样的话来。
说完兀自往前走,夏晴呆了会儿,又提裙跟上去,脱口而出:“那是顾姑娘喜欢宫主?”
青灯差点一跤绊下去,稳了稳身形干涩道:“没。”顿了顿,怕她不相信还补充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夏晴眼睛睁得圆圆的,青灯没有再说,回了夜凝宫。
祭祀一直持续到明早,不过宫主大抵过了子时就会归来。
青灯看看天色,还有一个多时辰。夏晴忙了一天累得打呵欠,陪她回来偷得闲回屋睡觉,她与夏晴道别回骨崖小筑准备一番,将药草一样样整理好搁在药柜里,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夜行衣,将床榻底部的木板抽开,摸出两把短剑藏于身中,出了门。
朔月,银辉普照大地,夜凝宫笼上水帘一般的轻纱。
她在高高的宫闱间穿行跳跃,如一缕幽魂。
宫主寝宫近在眼前,她毫无声息跳上屋檐,窗棂间设有骨瓷屏障,由正门进去最为妥帖,低头一看,四名护卫守在门前,收敛了声息。
“哎,在这里守着多没意思,老子也好想去穆安寺啊。”
“是啊,那么大的烟花,圣女大人那般美貌,跳起祭舞来,啧啧。”
“别说,去年就看了,哎呦喂那个小蛮腰喂!”
楼下四个护卫嘻嘻哈哈,青灯跳到一人身后一记手刀劈下,其他三人刚望来尚未反应她一挥袖张开十指,粉末弥漫在空中。
四人倒地。
在骨瓷那儿跑腿不是白跑的,他的迷魂药方没几个人能抵得住,青灯将四人拖到宫殿后头又撒了一遍,身子一晃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