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都还没有养好,在我蜷缩在墙角的时候,她了疯似得非要说是我害死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死在了我的手中,说着也不给我反应的时间,就连拖带拽,把我从房子里,一路从楼梯上拖到了楼顶的天台上。”
“她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她说,我应该给我的父亲陪葬,我当时只觉得,她的疯病又严重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她忘了我的父亲是在我出生之际,就抛妻弃子。”
许是一个动作趴的有点久了,宋时清微微动了动,然后他平稳了一下情绪,继续用着叙事的语调说道:“我被她拖到了天台,她想杀了我,我不知道她的想法是要把我推下天台,还是想拿刀捅死我。”
宋时清说的轻描淡写,就好像他口中即将被人决定生死的小男孩,不是他一样。
“在天台拖拽中,我挣脱了她的钳制,她追着我,想拿刀捅我,我只能逃,在逃窜的过程当中,我在天台边缘,不小心摔倒了,眼看着那刀就要捅进我的心脏,我朝着旁边一滚,她扑了个空。”
“我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在慌乱间,我只听到了她‘啊’的一声惨叫,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掉下了天台。”
宋时清不自觉的捏紧了手指,指尖里还攥着宁修的衣服。
他身体都有些颤抖,他甚至都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他就能看到那些叫嚣着说他是杀人犯的言论。
可是他真的没有杀人,他朝着天台边缘的里侧滚着躲避,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是会被他推下去的?
可,没有人相信。
宋时清咬紧牙关,他努力克服着自己的惶恐意,他说:“警察来了,说我母亲的身上插着一把刀,他们认为是我心存怨恨,杀了我的母亲,将我的母亲推下了天台,他们还说刀柄上有我的指纹。”
“可是我没有,指纹是挣脱之际蹭上去的,我解释了,可是没有人会信一个只有八岁大孩童的话语,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所有人都在指责我,那里没有监控,我无法自救无法自证。”
“他们说我杀母,说我没人性,他们站在道德最高点,朝着只有八岁的我开枪,我看不清是谁在开枪,只记得,枪响了,”宋时清的身躯在抖,声音也在颤,“宋时清,成了弑母的罪人。”
“却又因为我只有八岁,所以我被判无罪,可在他们眼里,宋时清罪大恶极,”宋时清眼底雾气弥漫,他扯着唇角,“无人救我,无人信我。”
宁修将趴在他腿上的宋时清微微拥住,他耐心的听着宋时清说完这一切,他语气轻却坚定,“我信,我救。”
短短的四个字,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了宋时清黑暗的世界里,让他看到了一丝希冀,感受到了半点暖意。
如果八岁的宋时清也能得到这一丝光芒,那他的生活就不会这般苦。
只可惜,没有如果。
宋时清感受着背部的温度,独属于宁修的温度,他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流着泪,后知后觉才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宁修。”
这是第一次,宋时清如此郑重的道谢。
他不知道他该做些什么,好像做什么,都比不得宁修带给他的救赎感,宁修撕破黑暗,所带来的救赎感,太过强烈。
强烈到,宋时清心底的死寂,都要被驱散开来。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父亲没有抛妻弃子,他死在我出生的那个夜晚,因为要给我母亲买她想吃的巧克力,在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而我的母亲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编织了我父亲抛妻弃子的假象,她想活在梦境里,不想活在愧疚里。”
宋时清只觉得嘴里都弥漫着苦涩的巧克力味儿。
他不吃巧克力,不是因为要保持身形。
而是因为,巧克力总是会让他回想起,这段苦涩的生活,还有他母亲因为巧克力而编织的可笑的梦境。
可,骗自己骗的久了,宋时清甚至一时间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怕巧克力会联想到从前,还是因为他真的就只是单纯的,想保持身形?
但宋时清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暴风雪里的巧克力。
也许,该讨厌的从来都不是巧克力。
宁修放开了宋时清,慢慢的拍着宋时清的背,轻声说道:“乖,都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等你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要好好活着,时清。”
宋时清没有说话,只伏在宁修的腿上,闭着眼睛,感受着宁修动作里的安抚意,听着那句不带有任何缠绵色的名字。
过了会儿,没听到宋时清有什么反应,宁修停了动作,他将宋时清扶了起来,隔着黑暗,宁修都能看到宋时清睫毛上的泪渍。
宁修伸出指尖,轻轻蘸去宋时清睫毛上的泪渍,他不是宋时清,无法太过感同身受,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温柔,带给宋时清一丝安慰,哪怕只有一丝。
“我哄你睡觉好不好?”宁修这一次也是没有独裁,他在询问着宋时清的意思。
“好。”宋时清不会拒绝宁修的话。
宁修眼神带着认真,他横抱起宋时清,朝着楼上走去。
在消防栓里摸出了钥匙,把门打开后,宁修抱着宋时清到了卧室。
宋时清的满身烟味都未曾散去,宁修也没有要让宋时清洗澡的意思。
他放下宋时清,坐在床边,拍着宋时清的背,哄着宋时清入睡。
这个动作,宁修至少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宋时清才肯入睡。
等着宋时清睡熟了后,宁修坐在床边,神色晦明的看着宋时清熟睡的容颜,好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微微俯身,在宋时清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宁修站起了身,小声的笑了声,说:“宋时清,你真该庆幸,你长了一张令我欢喜的脸。”
宁修转身关了卧室门,他坐在客厅的沙上,在黑暗里沉思,他的脑海里,全都是宋时清哭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