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翎歪一下头,看着张玉映:“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还要跟她当好婆媳?”
张玉映欲言又止:“这也……”
乔翎转身,重新往当铺里边去:“她当然可以赶我走,越国公府的人都可以赶我走,就像最开始我说的那样,麻烦是我惹出来的,他们没必要一起承担。但是我不接受这种无能狂怒式的恶意羞辱,也不负责承担她傲慢的迁怒。就这样。”
真想要息事宁人也就罢了,梁氏夫人送一份迟来的见面礼,意图以此堵住舆论的非议,偏偏还是拆分开的、单独的排柜,这本身就是毫无装饰的傲慢了。
张玉映驻足原地,深深的看着她的背影:“这是我最后一次同娘子说这句话了,鲁王这个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是隐藏在暗处的一条毒蛇,伺机而动,随时都会咬人的,娘子现在让我走,还来得及……”
“鲁王,呵!”
乔翎头也没回,只是冷笑:“这条贱蛇最好小心一点别落到我手里,我一旦狗急跳墙……”
张玉映不由得扶额:“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啊娘子!”
说完,忍不住笑了。
快走几步向前,跟在了乔翎后边。
出了当铺,乔翎手里边多了八百两的银票,脸上的笑意都比出门前深了。
同行的侍从都得了赏赐,到越国公府附近的时候,见有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乔翎还多买了几袋。
“带回去给女孩子们吃!”
再乘着马车回到越国公府,张玉映先下了马车,转而伸手去扶乔翎。
乔翎就着她的手下去,忽然心神一动——扶住她手臂的那只手,倏然间收紧了几分。
转而环顾四周,便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秀丽少女已经迎了上来,含泪叫了一声:“姐姐!”
乔翎心下会意,去看张玉映,后者同时也已经看了过来。
她眉头微微蹙着,告诉乔翎:“这是张介甫之女张玉珍。”
言辞之间,界限分明。
乔翎点一下头,并不做声。
那边据说唤作张玉珍的少女已然到了近前,哽咽着又叫了一声:“姐姐!”
她跪下身去,连连叩头:“求姐姐仗义伸手,救下娘亲性命,玉珍愿为姐姐当牛做马,绝无怨尤!”
张玉映面露难色,弯腰扶她:“你先起来,不要跪在这里。”
张玉珍并不执拗,顺势起身,额头上已经显露出血痕。
她流着眼泪,哀求道:“姐姐,我不敢奢求别的,只求你救阿娘脱离苦海,叫我们母女团聚,便是感激不尽了。”
张玉映也是无奈:“当初我们一同蒙难,如今又同为贱籍,得以脱身,还是借了贵人的善心,你叫我如何去救母亲呢?”
张玉珍涕泪涟涟,看一眼乔翎,只是哭,却不做声。
张玉映明白了她的心思,当下道:“乔娘子救下我,已经是大恩大德,甚至于因此得罪了鲁王,我虽跟随在她左右侍奉,却不足以回报万一,难道还敢厚颜无耻的要求她再去救别人吗?”
又说:“我与张家早就已经恩断义绝,如今为张家牵连成了奴籍,世代不得翻身,就更没有什么情谊可言了。你走吧,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干系了。”
张玉珍红着眼眶看着她,嘴唇张合几下之后,忽然抬手重重一记耳光打在自己脸上:“从前对姐姐诸多不敬,都是我的过错,只要姐姐愿意伸手相助,我做什么都甘愿……”
用力之大,脸上当即就留下了掌印。
张玉映深吸口气,平静的道:“停下吧。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干系了。张玉珍,这是我最后一次同你说这句话。”
张玉珍唇边流下一抹血色,连同嘴唇都被咬破了。
她说:“姐姐,你真的这么绝情?”
张玉映并不答话。
张玉珍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愤恨之色:“当初若不是你那样得罪鲁王,我们家怎么会——”
张玉映看着她,终于笑了起来:“我还是习惯你这么说话啊,张玉珍。”
继而道:“张家蒙罪,是因为张介甫贪污军饷,以次充好,镇国公发觉之后上疏弹劾,惹得圣上大怒——是我让张介甫贪污的吗?贪污的钱进了我的腰包吗?咱们该感激镇国公发现得早,要是因此边关吃了败仗,休说是没为奴籍,全家人都得黄泉路上见!”
她冷冷道:“张介甫自找的!腰斩了他都不冤枉!”
张玉珍为之语滞,几瞬之后,复又哭了:“如果当初你别那么假清高,嫁给鲁王,我们家作为皇亲,怎么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的……”
她恨声道:“要不是张家锦衣玉食的供养你,为你选聘名师,你能通读诗书,蜚声神都吗?禽兽尚且有跪乳之情,张玉映,你却连亲生骨肉都能置之度外!”
张玉映无所谓道:“这么爱说,那你就多说一会儿吧。我不在乎。”
张玉珍目光凉凉的觑着她,忽然道:“姐姐真的这么狠心,连生身母亲都不管了?”
乔翎听罢若有所思。
张玉映则是继续无所谓道:“想说你就去说吧,我不在乎。我如今已经落魄成了奴籍,世代不得翻身了,我的生母到底是张介甫之妻,还是张介甫之妾,又有什么关系?爱说多说。”
张玉珍终于词穷了。
她知道自己无法劝服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无论是从情谊出发,还是从切身利益出发。
而真正有可能做成这件事的越国公夫人听完全程,却是始终一言不发。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态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