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败了宋出尘,辛尘愉悦地离开了顾府,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看到顾小姐的身影。
天色还亮,辛尘和祝由说说笑笑地往学府走。路过一排商户时,他看到路边有个人影挺眼熟。辛尘仔细一看,现那是钱五爷商队的小三。
虽然在钱五的商队里待的时间很短,但是那段时间给辛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然他帮钱五的商队解决了一些问题,但平心而论,钱五待他不错,甚至还想留他在商队培养,还给他指了到东阳学府这条路。因此,对于钱五和他的商队,辛尘心里是一直抱有好感的。
小三坐在路边的条石上,抱着双手,满脸愁容,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小三。”辛尘走上前去,拍了拍小三的肩头,“还认识我不,我是辛尘。年头钱五爷把我带到东阳城来的,我们还一起去找紫苏叶治马拉肚子的。”
小三抬起头,看着辛尘,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
“我记得你,你去东阳学府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辛尘问道。
小三看看辛尘,又看看辛尘身边的祝由,摇了摇头,没说话。
辛尘拍拍祝由的胳膊,让祝由先回学府,自己坐到了小三身边。
“行了,现在就咱们俩了,有啥事你就说吧,兴许我能帮上忙呢。”
小三神情复杂地看着辛尘,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小三才小心翼翼地说:
“我想借些钱,你能借点给我吗?”
“出了什么事情?你想借多少?”辛尘看他的表情,像是遇到了坎儿,便问道。
小三见辛尘这么问,感觉有戏,眼睛里闪了一下光,咬了咬嘴唇,开始向辛尘讲了起来。
小三告诉辛尘,他家就在东阳城郊外,家里还有地,只是不多,只有二十亩。爷爷还在的时候,父亲就去顾家矿上挖矿,挣点钱补贴家用。这一干就是好多年。前年,父亲病了,干不了矿上的活了,只得回家养病。病没有养好,爷爷也去世了。到了今年,父亲的病加重了,家里没钱治病,就去借了顾家的高利贷。借了二十两银子,结果还的时候要还三十五两多。家里没那么多钱,顾家说要收走他家的地,还要他的妹妹一起才能抵债。小三这两天一直在到处想办法借钱。
“利息那么高?借二十两要还三十五两多?”辛尘听完吃了一惊,这利息都快赶上本金了。
“借的时候说每个月是一成利息,借三个月。我想,一成是二两,兴许三两个月的就转过来了。”
“三个月的时候我去还钱,看门的说管事不在,让我改天再去。后来我又去过两次,都没碰到人。那时候,父亲的病情又加重了,我就只能把钱拿去卖药。顾家也一直没有来催我们还钱。我还以为顾家心肠好,让我们多拖几天。”
“前几天顾家来人了,催我们还钱。他们算的是六个月,每个月一成,利滚利,六个月就是三十五两多。”
“我家哪有那么多钱,还本钱都够呛。结果催债的就说要用我家的地来抵,还只能抵十八两。剩下的,就要拿我家小妹来抵债。她才十二岁。”
小三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辛尘刚才在顾府酒宴收获的喜悦瞬间化为乌有。
“你说的顾家,就是我求学的东阳学府的那一个顾家?”辛尘还抱着一丝希望。
“嗯。我也是听说他们顾家办学堂、修路、架桥,干了好多好事,应该会心善一些。”小三一边说,一边抽噎着。
“你是在哪里借的?是山塘的顾家大宅吗?”山塘是顾氏宗族所在地,也是顾长松他们顾家主脉的居住地。
“不是,我哪去的了那里。是离我家不远的顾家庄园。我们家附近都是顾家的地,他们在那边有个庄子,佃户都住在那里。”小三解释道。
辛尘稍微松了口气。也许是下面顾家的人瞎搞,把人往死里逼,顾家老爷应该不像那么贪财的人。
“走吧,别哭了。我会学府去些钱,再到你家里看看去。我应该能帮上点忙。”辛尘把小三扶起来说道。
小三听辛尘的口气应该能借到钱,也是很惊喜,忙不迭地擦着眼泪,就带着辛尘往城外走去。
辛尘回学府取了五个十两的银锭,就跟着小三去了他家。
小三家离东阳城外不远。他看着借钱有戏,心里压力减轻了,和辛尘的交谈也轻松了许多。小三用手指着城门的方向再往远方一划,说道:
“这一片,全是顾家的。我家那一片也都是,只有我家和另一家还有一点地在中间。不过也快了。我听说那家已经决定把地卖给顾家,给顾家当佃户了。”
“为啥,他家也急用钱?”辛尘不解地问道。
“他家不是。他家地不多,人口不少。有地的人交税要按照人头交,他家交不起税,说当佃户比自己种地留下的粮食还多一些。”小三见辛尘不太明白,又继续解释:
“农民地少,一家也就二三十亩地,如果有五六口人,就要交五六口人的人头税。地主家有两三万亩地,虽然他家里人口多些,有一百口人,要交一百个人的人头税,但是他地多得多,养得起人,交得起税。佃户没地,不交人头税,给地主交粮就行。”
小三说的有点碎,但是大概意思辛尘明白了。地主地多,承担的赋税少。农民地少,按人头算承担的赋税一点也不少。所以,地主愿意收地,有些农民受不了了也干脆把地都卖给地主。
“你家里粮够吃吗?”辛尘问道。
“肯定不够,要是够的话,我爹就不会去矿上挖矿,我也不用出去了。”
走了一阵,就到了小三家。那是几间破败的小屋,屋外碎石墙上有好几处开裂。裂缝处糊了些新泥,形成一道道清晰的痕迹。房顶也有铺新稻草的痕迹。但这些都掩盖不了这屋子年复一年被岁月、风雨侵蚀造成的损坏。刚从富丽堂皇的顾府出来,看到这一幕,给辛尘的心里造成了巨大的反差。
推开门,映入辛尘眼帘的是屋内简陋至极的摆设。一张满是裂缝的桌子,几张黑旧的矮凳。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农具,墙上还有两顶斗笠。除此之外,屋内几乎再无他物。屋里没有点灯。窗户没有糊纸,所以屋内光线很暗,更显得屋内寒酸。
小三略带尴尬地笑笑,说:
“爷爷、父亲这两年治病花了不少钱,家里没啥东西了。”
“你父亲呢?”辛尘问道。
“在里屋。”小三正说着,就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小三将辛尘带到了那间屋子里。
里屋里,靠墙摆着一张简陋的床,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盖着一床满是补丁的薄被。男子的脸型已经瘦得脱了像,面色苍白如纸,皮肤上满是黑色的斑点。男子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手指像干柴一样,皮包骨头。男子仰面躺在床上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肺部出刺耳的嘶哑喘息声,像是随时都要停止工作。听到有人进来,男子转头看了过来。他的双眼深陷,目光呆滞,辛尘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属于生灵的活气。
在辛尘看来,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只差那一丝风,就可以把他的魂魄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