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施展眉一笑,河风吹得她面纱轻扬,“这个四殿下倒是多虑了,殿下来时我的花灯已进了河,这个缘早已错过,不算撞上,自然不是有缘。”
与当朝四殿下撞缘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恶事,居然撇开得如此明显。封寰宇脸色微变,看了看洛云施那只越来越远的莲花灯,忽然从腰间掏出一小块银锭,把玩般轻轻一弹,随着一声轻响,洛云施那游出不远的莲花灯摇晃几番,便沉了下去……
“四弟你胡闹——”
瑶元呵斥,然而莲花灯已经沉了。
封寰宇脸色微霁,带着一丝挑衅看向洛云施。然后对方没有丝毫神色上的变化,仿佛毫不在意,不禁有些气馁。从十一岁时,打了那一巴掌之后,她便对他避而不见,算起来,也有六七年不见了。期间曾在前皇后丧礼上远远见到女宾区一个瘦弱倔强的身影,没有哭声,没有擦泪的动作,只是每一个礼都磕得极其认真。
“一叩首——再扣首——三叩首——礼毕——”
旁人都站起身来,她还跪在原地,静静望着长孙素和的棺樽和那个大大的奠字,日光下,一滴滴晶莹从她精致的下巴滴落……
那是洛云施在之前唯一传闻好的一次,因为不到十二岁的小娘子不仅在宫中为长孙皇后守满了49天的丧,回到洛府又守孝半年。其孝义之心,天地可鉴。
昭贵妃封后时,她仍在洛府守孝,无人敢苛责。从此以后,洛云施便几乎不再进宫了,也从不出现在诸如游园会、寿宴、花茶品诗一类的宴会上。此次昭皇后千秋,钦点各府小姐献艺,那个快淡出皇室眼球的女子忽然一曲惊人,封寰宇不得不将她与十一岁时一巴掌打得自己一张俊脸肿了半个月的九岁小丫头比较起来,果然,一直都是那个洛云施。
莲花灯不见踪影,洛云施头也不回,拉住瑶元笑道:“不要紧,早晚要沉的。愿已许了,还能退回来不成。”
果然毫不在意,反而让封寰宇自觉幼稚如孩童般,心中不愤,只怨洛云施心大。
对方显然是一丝一毫都不想理他,与千秋节时别无二致。
瑶元也笑道:“云施,四弟胡闹惯了,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对了,你许了什么愿。”
洛云施道:“不过性命无忧,福寿绵长。”
“性命无忧,福寿绵长,”封寰宇道,“只怕你是成不了了。”
瑶元再次呵斥,赶封寰宇去寻封源。
洛云施才知道皇室来了许多人,连一向低调的封灈逸和十一岁的封胤都来了,唯独似故意一般没有提到封瑞,洛云施便问瑶元,得知封瑞在宫里由太傅教习,因为四年里功课落下太多。看来千秋节后,封瑞的地位果然不同了。而那教习太傅,正是洛德仲。
洛云施许久未到上房请安了,又常在府外,只知洛德仲近日公务繁忙,以为又到了皇子考试的日子,并未多想。
洛云施心思回转,等瑶元也放完花灯许了愿,便一起重回百花楼,正遇上云仪一行人,见了礼,便问洛云施方才独自离开去了何处。
周遭依然许多公子小姐,连谢临寒同张媛媛也在,前者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后者则十分欣赏地寒暄。略有意外的是,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逸王世子封轩庭。逸王是封炎三弟,名讳封垣,是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而交友广泛,人缘极好。封轩庭继承了他父王一样精致的皮囊,眉目俊逸,一把玉扇在手,飘逸无比。
傅含玉却不在,想必在隐秘处花前月下了,人多时反不好露面。
青云赶来,喜道:“小姐你在——刚才你不知道——”
洛云施笑着打断道:“方才在屋里闲着无聊,听到公主的声音,便出来见礼。蒙公主不嫌弃,就陪着一起观景放灯去了。”
瑶元道:“你这话,我哪里能够嫌弃你。若不是你陪着,我这一夜还不知怎么打发呢。好在后来遇见四弟,也叫人证明我不敢嫌弃你。”
不但承认与洛云施同行,还有四皇子作证,简直天衣无缝。且公主说话时自称为“我”,可见极其亲近了。洛云施感激一笑,随后向众人道:“怎么,让妹妹担心了?那是姐姐的不是了。”
洛云施陪公主观景,云仪怎敢表示不满,陪笑道:“大姐言重了,妹妹岂有责怪大姐的意思,不过方才云妍醒来问大姐去向而已。”
洛云施“哦”了声,关心云妍如何了,得知已送回府里,才表示安心下来。抬头淡淡看了青云一眼,对方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气氛融洽,子时已近,瑶元便亲近地挽着洛云施上了自己的马车,由一群皇宫侍卫互送着送回洛府,可谓风光无限,叫云仪气得咬牙。
一群人各自散去,几个影卫模样的黑衣人恭敬出现在一身青衫的封寰宇身后,拱手道:
“回殿下,方才洛家少爷和二小姐曾以陌生男子进屋为由,带着公子小姐们闯入包房捉奸——”
话音未落,脸上便是一个耳光。
“不许用这两个字。”
“是,”影卫没有丝毫不满,继续道,“经过属下查探,屋内确实有媚药的味道,桌底还有血迹。”
“可有旁人在场。”
“没有发现。”
“嗯,”封寰宇摆手示意三人退下,想起过来时洛云施正俯身推花灯,虽刻意掩藏,手腕的白布还是露了出来。
他能想到她是如何当机立断用这样的方法保持清醒的,却不知又是如何得到的解药。
他的莲花灯在河里越漂越远,光华也越来越暗。
“用这样的手段,洛家子辈果然下作。”
封寰宇转身离开,回手一记,伴着一声轻响,他的莲花灯也沉了下去。
要沉,便都沉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