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請不要激動。」
楊老耷拉著眼皮,頭髮又花白了一些,他有些不敢和宋清淮對視,眼睛虛虛落在被子上,「清淮,你別傷心,咱們積極治療復健,還是有機會……」
有機會恢復嗎?他不知道該怎麼陳述這樣、這樣觸目驚心的真相。
宋清淮總算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他一一掃過床邊的人,所有人神情凝重,垂著頭像在哀悼。
這樣憐憫的眼神像一把把刀子又落在他身上。
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是他還活著的體徵。
僅僅是活著。
他意識到了什麼,然而大腦中樞拒絕處理這個信號。
到了這個地步,他還顧忌著身邊人的情緒,努力輕鬆道:「我沒事,我不疼的。」
楊老重重砸著拐杖,渾濁的淚水在臉上流成了一道溝壑,他年近古稀,兩個學生卻先後折了,心中的悲痛難以消解。
宋清淮有心寬慰楊老,語氣十分樂觀,好像受傷的不是自己。
他眼珠動了動,悄悄尋找某個熟悉的身影。
他又忍不住唾棄自己,賤啊你,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那個狗男人。
可不想傅識均,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他一動也動不了,眼睛費勁地斜斜地望向窗外,雪沒有停。
這場雪還會停嗎?
有一瞬間,他寧願葬身在雪地里。
而不是這樣,任人擺布地活著。
醫生嘴唇翻飛,專業術語從宋清淮的左耳鑽到右耳,一個字也沒入腦。
醫生嘆了口氣,「宋先生你好好休息,不要有太大負擔。」
宋清淮客客氣氣,「我很好,請不用為我擔心。」
他如同冷眼旁觀的觀眾,明知道發生了什麼卻無法感同身受。滔天的情緒被深深掩蓋在某個角落,像薛丁格的箱子,只要不打開,他還是從前的宋清淮。
警方得知宋清淮清醒,第一時間趕過來做筆錄。
「宋先生認識歹徒嗎?」
這是正常的流程問題,可這恰恰是宋清淮想迴避的問題,絲絲縷縷都牽扯著舊事。
宋清淮嘴唇翕動,「認識,他們是工地的工人。公司破產清算後,包工頭賣了工地的器材跑了,工人沒拿到錢,就來找我。」
卓鴻筆尖一頓,他抬起頭觀察了一番宋清淮,「這幾年你一直在按時給他們打錢,這個月才還清。」
宋清淮垂眸,「是,數額太大。」
按理說,工程款在一開始已經打了過去,宋清淮沒必要再付這筆錢,卓鴻把這個疑問說了。
宋清淮閉上乾澀的眼睛,帶著自嘲的口吻:「他們全國各地跑養家餬口,這筆錢不發,他們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