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菁想了想,又说:“要是想开糖铺,倒是也可以的,就是大嫂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恐怕得招人。”
“是这样,所以我说等你回来了问你嘛。”
何丽娟立即说,又高高兴兴出了凉棚来拉黎菁:“走,咱们进屋去说,你大嫂我第一次打算干事业,你大哥也不懂,我可就指着你给我出主意了。”
何丽娟拉着黎菁就往屋里去,黎菁一心想着给大嫂出主意,她拉上天赐跟着大嫂进了屋,院子里黎万山等人便招呼陆训进屋。
黎何洋看陆训车上前面横杠上挂着的两大麻袋,麻利的上了前:“小姑父,我来帮你啊。”
陆训看黎菁回到家一手牵着侄儿,一手给大嫂牵着完全顾不得管他了,他心里好笑又无奈,他笑应道何洋,又和黎万山申方琼他们打过招呼跟着进了屋。
很快,一大家子都进到客厅里,这回和以往都换着了,女的坐沙上,男的都围桌坐,黎何洋放好陆训带来的回门礼去厨房端甜汤,黎志军负责倒水泡茶。
黎菁很高兴何丽娟做糖去卖,她以前就觉得大嫂做的糖最好吃,肯定很多人喜欢,十几岁的时候她还幻想
过大嫂开糖铺子,她是糖铺子老板娘的妹妹,别人问她,她可以自我介绍,你吃的那xx的糖是我大嫂做的。
她在百货大楼做财务,经手的单据数据都相当多,大概知道现在的糖果市场行情,她端着甜汤一边喝,一边和何丽娟说了说大致的情况:
“大嫂,你要做糖的话,现在市面上比较受欢迎的,一个是小孩儿吃的棒棒糖,另一个就是奶糖,酥心糖一类,牛轧糖也有人喜欢,但相对的少了很多。”
“还有一个就是什锦糖了,五颜六色的软糖,孩子最喜欢,现在大家家里办喜事,称奶糖酥心糖什锦糖的最多,棒棒糖孩子单独买的多,可以找学校附近的小卖部帮忙代卖。”
“不过大嫂,你如果是要做棒棒糖一类卖小孩儿的话,咱们最好把工商,食品经营和商标注册这些程序也给走了。”
黎家黎万山是厂长,还有个百货大楼的经理弟弟,何丽娟自己是纱厂后勤部的,但她大哥大嫂他们都是糖厂的,她知道要正儿八经做糖生意,还要几处铺货给人代卖,所有糖果经营的手续不能少。
所以何丽娟先前只打算小打小做一两种散装糖试试,看是放到市场上去卖,还是找个小铺子开。
但她听完黎菁的,又觉得,要做就干脆好好做,这样卖出去的糖还能少些纠纷问题。
只是这样一来摊子就铺得有些大了,她有些没底,她犹豫起来:
“要办那些证,就不能在家做了,那样成本会很高,万一亏了可怎么办?”
黎菁舀甜汤的手顿住,做生意有赚有亏,黎菁和黎何洋折腾个破烂生意都要黄不黄的,大嫂问的,她还真说不好。
她虽然认识不少人,但也没办法一上来就可以保证何丽娟的糖能卖出去多少。
“那要不大嫂你先做散糖卖?直接放市场上去?”
没有商标的东西进不了百货大楼,一些糖果批铺可能会收,但价格会压得很低,最多赚个辛苦钱,要是自己去市场上摆摊卖,这个相对好些,只是更辛苦,又要做糖又要忙着摆摊卖糖,和小摊贩没区别了。
还有,黎菁突然现自己忽略了个重要问题:“大嫂,你怎么想起做糖生意了?”
“还买那么多机器,你打算办停薪留职?”
何丽娟神色微顿,她下意识看了眼桌上,随即摆手笑道:“不是停薪留职,我买断工龄了。”
“这不是厂子里出来个鼓励职工买断工龄的通知吗?我正好先前也想做点糖去卖看看,就提交了申请。”
“买断工龄!”
黎菁整个惊了,她把手里捧着的甜汤碗放下,不可思议的看向何丽娟:“大嫂你怎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这两年,各个国营厂效益都不好,小一些的,比如城南一家织布厂已经不出工资了,根本问题出在厂里生产销售上不去,厂里富余人员过多,要养的退休病休人员也多,负赘太重,为了解决人员富余问题,织布厂由厂委和织布厂工会决定,颁布了厂子给予一定费用,
鼓励员工买断工龄的条令。
一旦买断工龄,意味着从此和厂子再没了关系,今后的养老生病,厂子都不会再管。
因为织布厂那边的遣散费每个人只有一万块,大家根本不能接受,至今还在闹着,越闹情况越糟糕,如今不仅工资不出来,还面临着停工停产的危险,她们私底下都在讨论这事,当然,没有人会站在厂子角度想事情,都是在骂领导不干人事。
“爸,纱厂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黎菁想到什么,立即看向黎万山问道。
黎菁记得,黎万山一直很关注织布厂那边情况,当初他看报纸的时候还说过一句,职工买断工龄的事有两面性,对厂子来说,是一线断尾求生机会,对那些为厂子付出了一辈子的工人来说,却是件寒心事,做这个事的人,势必被千人骂万人恨。
黎万山知道这个,可他却下了这个同样的决定,在他刚返聘回厂子,他的每一项决策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都关注着的时候。
只能说明,纱厂已经和织布厂一样困境,到入不敷出地步。
这可是宁城第一纱厂啊,当年宁城的第一家万人大厂啊,她爸一辈子的心血。
黎菁从小在纱厂长大,她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那么严重。”黎万山看女儿懵怔着不敢相信,眼睛微微红的模样,猜到她想到哪里去了,回道她。
“纱厂这边情况和织布厂不一样,纱厂是要解决富余人员问题,但也想创造所有富余人员再就业。”
“织布厂那边的遣散费是一万,纱厂这边直接是三万,另外领了遣散费还想找事情做的,还可以选择在纱厂的再造岗位上班。”
“再造岗位?”黎菁第一次听见这个新鲜词。
“是再造岗位。”黎万山喝了口茶说道。
“给他们的新就业机会。”
这是黎万山想了很多天才想出来的唯一能让纱厂断尾求生,又能让纱厂那部分需要被遣散员工得到妥善安置的法子。
他整合了所有手里的人脉资源,从农贸市场,粮油站点,还有街道以各种合作交换方式腾挪出来一部分工作岗,之后又以纱厂名义贷了一笔款子作为员工遣散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