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秋风袭卷,笼着的车帘并未挽起。隔着车帘,陈阁老只听见沈烬淡淡的一声。
“我知道了。”
陈阁老面上一喜:“那二殿下……”
沈烬淡漠:“我今日还有事,改日再同陈阁老商议,走罢。”
八宝香车骨碌碌往前走着,车帘随风晃起,陈阁老站在车旁,只隐约瞧见车内沈烬的眉眼。
那双漆黑眸子隐在阴影中,如古潭深不见底。
陈阁老不甘心,追着往前:“二殿下,汾城之事不可再拖……”
沈烬悠悠之声从马车内传出:“出宫看戏是我先前应承他人的,想必陈阁老也不想我言而无信。”
一语落下,车夫高扬马鞭,顷刻间,策辔之声渐行渐远。
陈阁老怔怔留在原地,满脸震惊失望。沉香拐杖在青石板路上出重重的几声响,陈阁老扼腕叹息,呜呼哀哉,扶着小厮的手慢慢折返回马车。
倏然瞧见远远行来一辆马车,却是三皇子的车舆。
陈阁老驻足行礼。
三皇子下了马车,亲自扶人起身,他关切道:“陈阁老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言罢,欲让人寻太医过来。
陈阁老摆摆手,声泪俱下,一张脸老泪纵横:“罢了罢了,是我多管闲事……”
三皇子忙忙搀扶住陈阁
老:“陈阁老何出此言?”
陈阁老走路踉跄,甫一抬袖,藏在袖中的手稿忽的滚落在地。
三皇子一个眼神,立刻有小太监捡起,躬身送到三皇子手上。
三皇子愕然:“这是……”
满满当当的一沓纸,皆是治洪涝之策。
陈阁老痛心疾:“这是下官近来翻阅古籍得来的,都是前人治水的法子,本想着亲自交给二殿下,不想他如今……”
陈阁老长叹一声,不愿再提。
三皇子眼中掠过似有若无的一丝笑,温声宽慰:“二哥出宫想必是有要紧事在身,陈阁老莫多想。”
陈阁老气恼:“看戏哪是什么要紧事?”
三皇子愕然:“二哥并不爱听戏,想来是陪别人去的,应是他宫里的明窈姑娘。”
陈阁老抬:“明姑娘?可是那日宫宴上……”
陈阁老恍然。
漫长的宫道上留下长长的一道叹息。
……
长街喧嚣,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八宝香车在橼香楼停下,茶楼前伫着两盏戳灯,转过一扇紫檀嵌木缂丝屏风,迎面是一个大戏台,红毡在地上铺满,十来个小孩子在上面打十番,不时有叫好声从楼上传来。
戏台前设着雕漆木案几,铺着猩红毡子,上面撒满看客的赏钱。
满屋花团锦簇,鞋履飒踏之声不断。
锣鼓声毕,忽见一说书先生握着骨扇走上台,眨眼间戏台上只剩一张案几,并一架屏风。
明窈款步提裙,随沈烬上楼。
金丝藤红竹帘半卷,隔着漆木栏杆,恰好能见台上说书先生的影子。
茶楼笑声不断,偶尔还能听见隔壁的抱怨。
“又是这老头,不会又开始讲薛家那事罢?”
明窈循声望去,只见隔壁栏杆外探出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男子一身灰色长袍,正倚栏同友人抱怨。
“都十多年了,那薛四小姐还是音讯全无,薛少将军怎么还是不肯放弃。”
友人相劝:“毕竟是亲妹妹,且我听说,他母亲如今还疯着呢,若非薛琰战功赫赫,只怕那薛家也容不下她。”
“可怜可怜,谁人不知薛琰母亲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柳清莲,自古红颜多薄命,想来她也是如此。”
明窈垂手站在一旁,细细听隔壁雅间二人的谈话。
原来这柳清莲本是京中的名伶,后来入了薛府做姨娘。她生得貌美,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薛老爷对她无有不应,甚至还让柳清莲当家,待她的一对儿女也比嫡亲的好。
听说当年柳清莲小女儿薛四小姐的鞋面,都是拿南海珍珠镶嵌,价值连城。
只可惜薛四小姐三岁那年在上元节走丢,柳清莲日夜以泪洗面,后来听说患上疯病,日日在房中唤小女儿的小名。
友人:“好在薛琰争气,年纪轻轻就加拜大司马骠骑将军,若非那年与匈奴交战失去双腿,只怕他如
今……唉,说起来薛少将军到底重情义,如今还忘不了他妹妹,日日让说书人在橼香楼讲那年上元节薛四小姐走丢一事,只盼薛四小姐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