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反反复复,杜璟贤总算逐渐稳定,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但他一次也没有醒来过,好几次大家以为他在动,然而医生说那不过是身体受到刺激时的正常反应。
包子扬惊愕道:"难道他不会醒了?难道是植……"
话没说完,被平小山揍了很重的一拳。
"不会,他头部虽然也有受创,但并不及身上严重,所以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你们可以经常跟他讲话,他听得见的。"
"听得见?"包子扬赶紧捂住嘴,一脸心虚。
梁刻铭很高兴,"他真能听见?"
"对啊,这种例子很多。"
连医生都熟悉她了,这些日子她在这里的时间比伤者父母还要多。
梁刻铭拷了很多电子书在手机里,想不到说什么时,就拿出来读给杜璟贤听。其中就有《小王子》。
她一边读,一边还会插很多自己的话进去。
"啊!小王子,就这样,我逐渐懂得了你那忧郁的生活。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你唯一的乐趣就是观赏那夕阳西下的温柔晚景。这个新的细节,是我在第四天早晨知道的。你当时对我说道:我喜欢看日落。我们去看一回日落吧!"
她趴在他耳边说:"我们看过不少月亮,倒是没看过日落!吃着葱油饼看日落,这个主意怎么样?"
说完,她看着他苍白泛青的脸,突然起了轻轻吻一下的念头。小孩子的记忆中总有这种根深蒂固的画面:父母抹开刘海儿,然后俯身在脸颊或是额头亲亲,那即使病得流泪也带了些满足的娇憨。她循着印象,把细碎的刘海儿拨到一边,目光却定格在了他嘴唇上,发白干裂,嘴角红肿,她伸出手抚过,然后便不假思索地低头,轻轻碰了碰那两片唇。
苦苦的,很糙,仿佛不是人身体的一部分,夹在这些奇怪感觉中的是另一种反应,怎么说呢,那么陌生,那么淡薄,一闪而逝,她都懒得捕捉,更懒得研究。
梁刻铭盯着杜璟贤出了会儿神,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叫做--吻。
还是初吻。
第53节:出院(4)
"我怎么会这么干……"她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是睡美人之类的童话对她影响深远,真以为亲一下就会醒来。
"你还不醒,要我舌吻吗?"梁刻铭半开玩笑地说,忽然觉得他的睫毛微微眨动。
"……咦?"
杜宇辰和医生刚出电梯,就看见梁刻铭咚咚咚地跑过来,喊着:"啊,他醒了,他醒了!"
像所有劫后余生的病人一样,杜璟贤满眼都是不适应和惊疑,医生拿笔式手电筒照他的瞳孔,他把头死死偏向一边,尽可能地挣扎,不过睡了这么久,脾性再好的人也有下床气。
杜宇辰打完电话,过来叫他:"璟贤。"手刚碰到,他受了惊一样猛地甩开,那力道根本不像是伤筋动骨的病人,连吊瓶都翻倒了。
杜宇辰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说:"璟贤,我是爸爸啊!"
但他的儿子像变了个人似的,戒备地瞪着他,一直瞪到坚持不下去,露出痛的表情,然后抱住头,缩成一团。
医生也愣了。
"他不认得我?"杜宇辰震惊地问医生,医生没回答,而是很意外地看杜璟贤在疼痛时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那样,紧紧地抓住了梁刻铭。
许久,杜宇辰自己也不大置信地继续说:"……却认得朋友?"
梁刻铭一脸担忧,此时又加上一丝尴尬。
昏迷十三天后终于醒过来,把养育了二十年的父母当做陌生人……不,还不如陌生人。如果他谁都忘了也就罢了,偏偏记得朋友,除了梁刻铭,包括医生在内,都认为杜璟贤失忆了。只有她明白,他不是失忆,正相反,他什么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如果真的忘了那段真相,对他来说会不会更好呢?就像载花青用死为自己解脱一样。
梁刻铭拉开窗帘,站在床前,笑着说:"变个魔术给你看。"
她摊平手掌,什么也没有,然后合在一起,吹口气,再打开,多了条项链,是那种坠子里可以放照片的。杜璟贤怔了怔,然后微笑了,看到里面的照片时,笑意更深。
他还不能说话,又常常出神,所以几乎没有交流,这么多天来,梁刻铭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虽然很淡却很纯净的笑容。
杜宇辰夫妇进来时,杜璟贤手一松,项链滑下被子,他又回复刚醒来时那充满戒备的状态,甚至还有点害怕,杜太太往前走了两步,语气小心翼翼,"璟贤,你还不记得爸爸妈妈?"
让她失望的是,杜璟贤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他迅速把脸偏向梁刻铭,然后闭上眼睛,掐着额头,冷汗流了下来。
杜太太脸色苍白,杜宇辰赶紧扶住她,低声说:"别心急。"
"到底为什么他会忘了我们呢?我们做一家人做了二十年啊!"
第54节:出院(5)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急。"杜宇辰轻声哄着妻子,"我们先出去吧。"
他看了梁刻铭一眼,梁刻铭点点头,他微微一笑,带妻子出去了。
起先梁刻铭以为杜璟贤不是真的头痛,就像他不是真的失忆,但他每次流的冷汗和痛得发青的脸色不可能是作假。
"你怎么会头痛呢?医生都说你的大脑没事啊。"
不过,只要情绪稳定,没有刺激源头,他的痛楚就会很快缓和下来。
"你这样不行啊,璟贤,老头痛,还查不出原因可怎么办,怪吓人的。"
他轻轻颤了一下,然后慢慢在梁刻铭手心写了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