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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初心难守（第1页）

过了谷雨，意味着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也已经过去了，寒潮天气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寒潮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立夏还没到的时节，天气却已经不寻常地燥热起来，雨量稀少到令农人发愁的地步。

但不知道那些花儿是不是也察觉到了环境的恶劣，因此开得格外灿烂，仿佛要在更加恶劣的天气来临之前将自己的种子留下来，所以官宦人家的踏春活动，仍没有消停。

真正的贵族在自家或者好友的家里便能赏到最好的春景，自己没有花园的，也不打紧，京城的南面郊区，还有北面的什刹海，都是赏春游览的好去除，今日的尚远舟和李微光，也去了一趟。

自然是李微光想去的，可是尚远舟也埋头学习了这么久的时间，偶尔出来放松一下心情，也是应该的，而在这短短的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的气质也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他穿着书生惯常穿的青色襕衫，头上束着发，身材修长停止，手里再握着一把纸扇，那风流倜傥的样子，跟土生土长的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也看不出什么差别。

现在他称呼他人和行礼都不会错了，他更加知道要将自己藏起来，并不能有什么话都说不出，对于他来说，因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是不可信任的。

难得的是李微光是个孤女，而李府也希望他能达到一些成就，好继续给栖身于李府名号之下的苦命人一点庇护，所以和他熟了之后，也像之前没条件地“宠”着李微光一样，对他无条件地支持，也看到他是个负责人有良心的人，现在他一穷二白的时候接受了李府的帮助，以后等他发达了，他不会不还。

而除了李微光之外，尚远舟还没有找到第二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哪怕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经常相谈甚欢的那位举人，刘台明也是一样。

如果说在李三枪的身上尚远舟看到了这个时代军政悲哀的缩影，那么在刘台明身上，尚远舟也看到了一些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一些共通的东西。

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们读书的最终目的，一半是为了加官晋爵，一半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而他们的理想抱负，大多都是一些空话假话，从来不会真正着眼于民生。

他们读的是圣贤书，要做的是圣贤人，他们固执而骄傲，向来都是抬着下巴仰着鼻孔，怕是连他们自己是个什么样子都弄不清楚，怎么还能奢望他们能看清底下老百姓的真实困苦生活呢？

尚远舟很清楚，他们这样的读书人，不可能会是和他志同道合之辈。

但是现在，真正治理天下的，就是一个这样的文官集团。

真实地接触过之后，尚远舟不免心寒。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因为他接触的读书人还不多，大曙朝经济发达，有了印刷术的加持，知识的流通不再是问题，书籍也变得廉价，因此读书人总数不少，总会有一些清醒的。

可是在他看真题看过去的好文章仔细地研究科举这个事情之后，他还发现了让他更加痛苦的事情。

正如前面所说，如今的文官已经形成了一个集团，普通人眼里是鲤鱼化龙的科举，正是掌握在他们手中，或许他们并没有私下达成统一意见，但是很多东西都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

比如从最开始的院试，到最后的殿试，什么样的人能中，什么样的文章能被说好，这个裁定权，就掌握在这个集团的手中。

他们身处于其中，必然发现不了自己的问题，说不定还会洋洋得意于自己的政治主张和行事风格，因此他们选中的人，基本上都是跟他们一样的人。

所以能过科举的关键，并不是要看多少书，背多少圣贤名言，而是看你的政见理解，包括用词遣句等细节，能不能融入他们，能不能懂他们之间的一些暗话，能不能成为他们自己人。

若是寻常学子，不知道真正的对是什么样的，他习惯于这样的关系和生活，就像是鱼习惯了水，人习惯了空气一样，大多数的时候都不能发现这其中会有什么问题，偶尔有谁思考除了水和空气之外还会有什么，却也没办法想象跳出当前的环境之后，还能怎么办。

但这也不是说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尚远舟其实也能明白，这是因为历史局限性。

因为他们生在这个时代，长在这个时代，所以他们已经和这个时代融为了一体，而他是用未来的眼光来看，就像是一个人长大了去回望自己小时候做的事情，才能发现有些事情是真的很蠢。

尚远舟不想这样。

他想改变这个现状。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他不伪装成跟大多数人一样的话，他根本没办法通过科举，走到比较高的位置，拿到一定的话语权，但要是他随波逐流，带上一张面具混入其中，那么他能坚守住现在的初心吗？假的面具要是戴久了，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不会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分清哪张是自己的脸，哪张是面具了呢？

倚靠在什刹海边上的栏杆上，尚远舟望着碧蓝的水面映着青蓝的天，不远处是郁葱的树木，和掩盖在其中只露出一角的亭台，远近的花树和草地上都热烈地开着各色花，空气中飘荡着花香和游人们的欢笑，只有他，便是出来游玩，眉头也总是皱着。

李微光倒是玩得开心，尚远舟宠她，只要不是那种原则性的问题，基本上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又没其他长辈管束着，如今她时常能出门，不过她也考虑尚远舟如今学习的任务重，就连她自己，不是在跟着红裳认字练字，便是陪着尚远舟，听他说一说“天上”的事，偶尔才外出一趟，也多是在崇教坊随便走走，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大多都是这样过的，而她也担心尚远舟老是不放松将自己的压垮了，才缠着他非要他带着她出来玩。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