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孤立的我,不是单独的我,有很多个我,很多很多的我,可哪一个才是我?抑或每一个都是我?”
“又开始了,找自己而不在,忘己而我独存,找的时候找不到,不找的时候它又在了。”
“我想看我自己一眼,不是在镜子里,而是心湖中,‘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①],可我那半亩方塘可曾得鉴开?是否会得鉴开?”
“只能感受到心在跳动,肉体在衰累,精神在萎靡,真我在沉睡。”
“逃啊,逃啊,逃到那田园里做个寄情于外的山水郎,可始终不是逃去见自己了。”
“我在哪儿啊,我在这儿。”
“我觅不得真实,我寻不见自我,多危险呐,行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可这种危险要用道来击败,还是用情感来收藏?”
“他格物致知而不得,龙场悟道而见良知,他见了,我没见,他脱了,我没脱。”
“真羡慕他,也真同情他,或许他找错了呢?”
“可一切都错了,错了吗?很重要吗?”
“我相信他是对的,至少对他来说,是对的。”
“我走啊走,游啊游,见了庄子,看了孟子,问了问孔子,拜了拜老子,可他们都不是我,他们有了答案,可我没有,那也只是他们的答案。”
“我要的答案不在文字和言说里,是在肉里、骨头里的,所以他们的答案我只能看到,却见不到,没从我身上长出来。”
“或许,他们的答案也是错的呢?应该是,没有人会有答案。”
“但是,万一呢?万一他们真有答案呢?多好,多自在啊。”
“而且,他们没有答案的话,我找起来会没信心的,他们找到了,所以我也能找到。”
“都是人,谁又输谁呢。”
“我闭上眼,又睁开眼,不就见到了吗。”
于是。
叶子灰睁开了眼。
可他凡胎的那双肉眼却仍是紧闭不开。
原来少年此刻睁开的却是佛家常说的——“慧眼”。
肉眼闭目不睁,他眼前本该是一片漆黑,却有无数好像透明又好像发着白光抑或黑光还是灰色又好似五色斑斓的蝌蚪符文正在无序游曳。
说是无序,但这种无序并不混乱,不让人觉晕眩恶心。
无数微粒在做不规则运动,又似乎暗含某种秩序。
但,确实看不出任何规律,仿佛没有规律才是这些蝌蚪符文真正的规律。
奇怪,看着这些符文似乎十分玄奥,但又什么奇异的地方都觉察分析不出来。
不对,不是分析不出来,而是真的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
太平常了。
似乎天地之间随处可见。
无处不在。
真的是比烂大街还要烂大街。
那种存在感觉上简直可以说是“超级无敌烂大街”了。
可这种烂大街的寻常感不让人嫌恶,也不会觉得欢喜。
而是一种自然,自然的没有任何味道和意思在其中。
叶子灰忽如福至心灵般的想起来一句老道士传授的经文。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②]
他这是,悟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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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朱熹《观书有感·其一》:“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②]《老子》三十五章:“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