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鸦漆画好阵法,那道缺口便蓦地穿出来一只鲜血淋漓颤抖的手。
小猫心脏骤停,下一刻猛地撞开封印处的众魔,抬爪扒在缺口处拼命往里面挤,刮得半身血肉翻飞,终于挤进了半身。
那端飞天小猫不知道是不是衔住了什么,一双遮天双翼猛地开始胡乱扇打起来,后腿使劲蹬着地面借力,用尽全身力气把嘴里爪下叼住护住的人拔了出来。
鸦漆才被小猫撞了个翻滚,翻身起来续上维持缺口堵住魇气的魔息,堵没多久又被一翅膀扇了过来,当胸一击重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臭小猫!”
慈轲接住小猫叼出来的两个血人。
就捞人的这么一点功夫,封印缺口已经完全闭合,重新恢复成了方才无坚不摧的模样。
让人总在疑心方才封印被咬穿的那一幕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晏来归身上还带着缠绕的魇气,一缕一缕吞噬着他的血肉,背上很多处甚至都能看见森然白骨
,就这样,他居然还能剩一口气撑着没失去神智。
可是泠见比他更惨。
能强撑着把主君塞出去引起他们注意,再撑到他们把主君带出去,已经是泠见的极限了。
当初主君怕他们在外受魔欺辱,因此一人送了他们一块溪日令牌。
这块令牌不仅代表着主君赋予的地位和权力,还能在危机时刻保护他们不被人暗杀或掳去。
晏来归当初为了做这些令牌,耗了很多心血。
如今每一块溪日令牌,都圆满无憾地用回了主君身上。
所有一起进去的半魔,就这么靠着一身血肉之躯,还有那些染血的溪日令牌,一点点把晏来归从魇魔弥漫的靈离岛挖了出来,一个个接力背着走出来。
倒下一个,续上一个,直到耗光大半令牌与血肉,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开出了妖冶盛放的花。
泠见是最后一个,不过他圆满完成了最终的任务,足以瞑目了。
慈轲看过泠见之后,沉默片刻,朝着晏来归轻微摇了摇头。
鸦漆也沉默。
慈轲都救不回来的人,一般只剩收拾收拾埋了这一条路。
晏来归用力咬住口腔里的软肉,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哑声道:“……好。”
其他半魔的身体在封印里面,不过没关系,他迟早会回去的,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晏来归把自己的黯金外衣褪下来,盖住泠见身上白骨累累的伤口。
他会把所有魔带回去葬在了魔渊深处。
按照魔域的习俗,回归魔渊的怀抱,可保下辈子安然。
晏来归没法靠自己的力气站起来,他露出一半白骨的手浑然不觉地用力攥紧,眼前被血刺得热疼,内府中涌出来的血与内脏碎片堵住酸涩的喉口,让他无法出声来。
生机尽断的泠见,一路上沉重倒下的半魔。所有曾经热情看顾过招呼过他的李家村,脊背卡出深深血痕的飞天小猫。
晏来归从前根本不知道,原来被拿捏软肋的滋味是这样的。
晏来归以前过惯了独身的生活,他六亲缘浅,出生就被送去孤儿院,没有父母,也没有爱人,在若干小朋友里面担当了年长包容者的身份,朋友倒是有很多,想养只小动物但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养。
他尝不到牵挂的滋味,也就没有体会过失去的滋味。
也就这一条命是他自己的,死了便死了,没有牵挂没有留恋,死了又何妨,虽然自己觉不出什么苦来,但下辈子也没有很想再来的意愿。
从这辈子他拥有一具虽然重伤了但养好还算健康的身体开始。
从他因为重伤高烧不退,被李娘全家人不眠不休轮流守着开始。
从他捡回来的小猫小鱼小乌龟开始。
从他受天道恩慧不好意思不办事开始。
从被留下来的半魔们开始努力改变多年底层生活刻入骨子里的观念,已经逐渐能够在街上和辱骂自己的人对骂开始。
从他占据了魔君的身份,看见溪日领地混乱不堪底层讨口饭都已用尽力气开始。
这些一桩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汇聚成了牵绊,让飘在异世里浮沉的游魂落地生根。
然而这些他珍惜收集好放入心尖的每一缕牵绊,被旁人粗暴地伸进来捏碎大半,捡都捡不回来。
自那一刻起,晏来归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