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这场宫变的人,包括西北军,全部以谋反论处。
自己的双亲已经离世,两侧且无后顾之忧;但李自离的父母尚在,西北军那么多副级的亲人尚在。
亦或者,另一种可能,他犹豫了,但西北军决心已定,西北军的铁蹄破开长安城的大门,那这江山,大概怕是要改姓了。
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
刘景珉握弓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手心已经满是冷汗,滑溜溜的。少顷,他睁开眼睛,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
若是林师有事,那他也要履行承诺……
如若让刘鸢坐上这皇位……只要她胸有此志,也未尝不可。
随着这个想法的产生,一并到来的,是谷余带领的王府亲信。那传信的亲信推开人群,一路狂奔,甚至被路上的雪滑了个跟头。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四肢并用挣扎地往前爬了两步,顺势站起身来继续狂奔。
直到他越过颜欢带领的轻骑,跑到刘景珉身侧,焦急地低声耳语。
“我们找到林公子的位置了!!但……”
林师闭着眼睛,咒法的运气只行一半,耳边突然听见一声若隐若现的剑鸣。
他的心中涌现出些许希望,他想,可是刘景珉他们找到此处了?
剑鸣声转瞬即逝,那希望便如泡沫般消散了,林师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紧接着他手指蓦地一僵,那指尖欲出的咒法像是突然间被什么东西堵塞了去,竟然半点也使不出来了!
想象中的触感并没有到来,林师的呼吸一滞,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奇怪的感觉,一股温流自外涌进四只,又至五脏六腑,他的全身皆运不了气,像是被何种方法封住了经脉。
于此同时,王宪知那愤怒的叫骂声突然消失于耳边。
林师眉头轻蹙,手臂卸力,他试探着将挨在脖颈上的手指慢慢移开,缓缓睁开眼睛。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浸出了冷汗,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他还是害怕的。
他此时急促地呼吸着,即使往日再怎样不动声色,即使方才威胁王宪知时再面不改色,此时也罕见地慌了神。
但此时的害怕,与方才面对死亡的害怕并不相同,他盯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指尖,心想,我为何突然使不出咒法了?
难道,真应了那老大夫所言,我逞强强行运气,便只能落得武功全失的下场??
若真如此般,他有些绝望地心想,那他便真的失去了那唯一的底牌,失去了唯一的选择权。
昏暗的烛火跳动了几番,恍然间,视线中多了一个人影。
林师还未看清来人,便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瞳孔蓦地放大。少顷,他移开落在自己指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抬起脸,看着眼前不曾想过的来人,语气中带了难以置信,喃喃道:“师父……”
在他的印象中,师父的头发是花白的。
但师父已然闭关三年之久,此时他的头发已经几乎全白了,只余发尾一点灰,不细看,是看不出的。
蒋子道宽衣大袖,站在那里,像话本里飘飘的老神仙。
他略带微笑地看着林师,目光里似乎又带了些责怪,他像是什么都知道,没有问林师为何在此,也没有问他此举何意,他只是对林师伸出手,开口,如同从前在山上检查课程的提问一般,问道:“此番初涉红尘,感受几何啊?”
林师想说什么,但似乎觉得自己此时过于狼狈,落得这般下场,最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蒋子道瞧见他这副模样,也只微微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收回那只手,背过身去,轻飘飘吐出一句:“走罢。”
林师猛然抬头,问:“往何处去?”
蒋子道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说道:“去你想去的地方。”
林师依然跪坐在那里,没有动作,过了许久他才生涩地开口,问:“师父为何拦我?”
蒋子道眉头一跳,转过身来,反问:“这是什么话?我打小养大的徒弟,我不拦,难道是养来给他人大业送死的?”
林师哑口无言:“………”
蒋子道面色有些不悦,脸上的皱纹都随之深了些,他冷哼一声,终于算起账来,质问道:“陵南王的那个小子就有那么好的,值得你用命去搏一个皇位?……哦,时过境迁,他现在是陵南王了。”
“不。”林师慌忙反驳道,“师妹也在此行,我只是担心,倘若我们失败,天文道亦会全军覆没……”
蒋子道恨铁不成钢地点点他的额头,点得林师有些痛,他往后缩了缩。
“天文道早就没落了,再说了,你死了,叶语安那小妮子要闹成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蒋子道不满道,“别给自己找借口。”
林师急喘一口气,又欲要反驳:“我并非……”
“你啊你,世人皆言情关难渡……”蒋子道蹲下身,与林师平视,最终叹了口气,感叹道,“罢了,师父也参不透。”
林师似乎想辩驳些什么,但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吐出一词一句。
“离王死了,陵南王亲手射出的一箭,死得透透的。但你好好想想,那来之不易的胜利,真的是一切的终点么……?”蒋子道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师父也曾经作过这样的赌,但是输了。”
林师眨眨眼,看着蒋子道,看样子并没有完全理解他所言。
“你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赌?”蒋子道的目光略微偏移,他轻轻地、自顾自地说,“离王死了,他是天下唯一的正统,这皇位不是他不想坐就能不坐的,只要他坐上这个位置,你,语安,苏舒络,廿信……你们的命运就全系在他一人的手中,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