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一粟没有看他,目光一直飘在远处的夜色中,也不回答,只轻描淡写问:“还有呢?”
他和师姐的谈话,在季一粟看来都是琐事,所以他没有多言,皆是简单带过,把重点放在月神提出的请求上,一字没敢落地转述了。
“你打算怎么办?”年渺同样把自己的顾虑也说了出来,随后看着他,好奇他究竟会做什么选择。
“不急,我自会去找她。”季一粟没有表态,似乎也没做出决定,“倒是你,渺渺,你在月亮身边,需要待上一段时间了。”
“可是很快船就来了呀。”年渺话音刚落,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是要我留在这里待两年?三年?”
“再长一点?”季一粟试探问,“十年?二十年?”
月神门下之位十分难得,若不是这次机会,他也一时间没有将年渺送到月神身边的方法,按照他的想法,年渺若是能直接成仙,跟着月神回天界最好。
年渺沉默起来,低着头,拖曳的鱼尾把沙子甩得乱飞,半晌才嗫嚅着问:“那你会跟我一起留在这里么?”
季一粟道:“自然。”
“好!”年渺眼睛一亮,立即亢奋起来,“那就十年,二十年,多少年都可以!天荒地老也可以!”
“哪里需要那么久。”季一粟被他的情绪带着轻笑一声,“二十年足够了。”
“那就二十年。”年渺想也不想便答应,“就像我们在逐日峰上一样。”
鲛族的岛很多,也很大,鲛人也很友好,可到底就是这么大的地方,永远见不到太阳,只有岛屿和海域,被海水一遍又一遍冲刷的礁石沙滩,万年不变的月中仙和乱白,贝壳,珊瑚,玳瑁,水母,再也翻不出多少花样,刚来时会新鲜,时间稍长一些,只剩下日复一日的单调,当永恒的海风吹在脸上,坐在狭长的海岸眺望远方的海天一线时,无尽的孤寂和绝望便会悄然弥漫。
可是有师兄陪在身边时,单调就成了安稳,孤寂便化为宁静,好像又回到许多年前在逐日峰的日子,只有漫山遍野无尽的雪,他坐在梳妆台前指使着师兄给他梳辫子,钻进师兄的被褥中抽走对方的书,闹够了闭眼听窗外的雪花簌簌而落,只有两个人的岁月悄悄流淌,也没有多漫长。
反而眨眼间偷偷摸摸从指缝中溜走,想抓已经抓不住了。
季一粟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你很想念那个时候么?”
“想。”年渺回答,“不过想的只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
那是他最没有烦忧的日子了。
如果留在寄月岛,只有他和季一粟两个人在,是他最企盼的。
季一粟没有说话,片刻后才道:“穿裙子也想念么?”
年渺:“……”他往对方身后甩了一身的沙,“你不要想,我不会在这里穿的。”
倒不是他反感,只是师兄的喜好越来越古怪,真完全顺从对方的话,恐怕像上次那样难以启齿的意外会越来越多。
季一粟淡然道:“随你。”
年渺正要说什么,忽而下半身一阵又酸又疼的感觉袭来,他立马警惕地停下,催促季一粟:“快快,我的衣服!”
刚才在石室里套上的裙子,又在回来时被季一粟解开了,现在他下面什么都没有穿,等下变回双腿时可就麻烦了。
他的裙子,里衣,鞋袜,都在季一粟那里。
季一粟“嗯”一声,只拿出裙子给他系上,在系的过程中,年渺的鱼尾已经在渐渐变化,从腰际开始,鱼鳞逐步褪去,露出白嫩的双腿,一直到赤裸的双脚,眼角的鱼鳞也不见了。
下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层粉纱裙遮着,但没有外人,又是夜晚,看不出来什么,年渺也没有在意,光着脚踩在沙滩上的摩挲感十分舒服,他甚至不想再穿鞋袜,把脚半埋进白沙里,再抬起来,只露出光洁的脚背和精致的脚踝,海风扬起裙摆时,甚至现出一小截漂亮的小腿,和沙滩相比,反而是他的脚和小腿更白一些,仿佛会光一般,在只有月中仙照耀下的朦胧暗沉的夜色中分外瞩目。
他就这么走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一直在玩沙子,把季一粟抛下了,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见季一粟就在他身后两步远的距离,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才慢慢把视线从他的脚上收回去。
年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又想起来其他事:“我去月神那里的时候,还要继续吃避水丹么?”
“不用。”季一粟淡淡道,“现在已经没有了威胁,过几天她就能自己上岸。”
年渺点点头,看到隔壁的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才想起岛上还有别人,踌躇问:“那我们两个留下来,他们会留下来么?”
他没有说是谁,但季一粟明白:“看他们自己。”
年渺既喜欢人多热闹,又喜欢只有和师兄两个人在一起的平静,一时间很是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