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是一个吃不了苦的人,她只是太疲惫。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奔走忙碌以后,挪尔里希最渴望的就是一次安心的睡眠。
在这个梦里,她终于能够回到家乡,见一见她熟悉的景色,熟悉的人。
。
——痛。好痛。痛死了。
无法抑制的疼痛,能感觉到全身气力在迅速丧失。
但是,绝对不会喊出来,再疼也不会。
因为自己已经足够让大家担心了。
挪尔里希咬着牙,她终于清醒过来,还记得自己昏迷时屋子里挤满了人,再远一点的记忆就是身下被保护的平民女孩。
记得是帝国军的炮弹击中了那栋房子,顿时尘土飞扬,轰隆声巨大。挪尔里希想都没有就冲过去,她把女孩护在身下,小声念起自己学来的半吊子魔法,是防御类型的,展开的护盾并没有及时防住一根掉落的横梁,它压在挪尔里希手臂上,使那里供血不足,几乎坏死。
不知过了多久,挪尔里希和女孩被救出,她在陷入昏迷前不停问:“她还好吗?有受伤吗?还活着吗?”
那个平民女孩哭着回答:“谢谢、谢谢您……我一点伤都没有,可是——挪尔里希大人,您却要为我这种人……”
挪尔里希感觉到身旁挤满了人,她笑笑说:“你没事就好啊!我——我只是有一点点疼,没事的。”
说罢她就陷入了因过度疼痛导致的昏迷中,期间她断断续续醒来几次,她的妻子们——嗯,那位总是一脸严肃的骑士是卡娜,她似乎一脸自责,不停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挪尔里希。还有那位刚从外面回来,一身泥泞的公主特莉莎,她在为自己换药,脸色虽平静,但眼角显然是红的。
还有谁呢?还想再去辨认每一个人,但挪尔里希眼前一片模糊,她又陷入了另一次昏迷。她听见她们的声音,似乎围绕在自己身边,在讨论该怎么处理她那只坏死的手臂——还没截掉吗?挪尔里希意识不清地想,这样下去可不好,还在等什么?
不知道又昏迷过去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晚了。屋子里没人,谁都不在——不,有人在。
窗前伫立一个身影,月下,天空黑沉得一颗星星都看不见,似乎彰显了这位魔女大人的心情。
长裙摇晃,也不知道她是从哪个盛大的宴会归来,纯黑色的礼裙裹住了拉缇雅妙曼的身姿,她抬起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右手,手指捏住尖帽帽檐,往下拉了拉,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小挪又在逞英雄。”
拉缇雅似乎在笑,她走过来,连脚步声都悄无声息。
她咬住左手无名指,手套剥离,她松嘴,本该掉落的手套却消失不见。那只裸露的左手苍白纤细,指节分明。魔女的手掌心贴在挪尔里希胸口,感受挪尔里希咚咚的心跳,滚烫的体温。
“小挪又让大家担心了。”
魔法纹样在挪尔里希胸口浮现。
挪尔里希这下终于知道她们为什么迟迟没有截掉她坏死的手臂了。
她们在等拉缇雅回来。
“小挪又在随心所欲,不顾后果——”
拉缇雅似乎不打算住口,与此同时挪尔里希感到痛苦渐渐消失,她早已失去知觉的左臂慢慢能感觉到痛觉,而痛觉又飞快消失——好暖和。
但拉缇雅的语气却很冰冷:“——莽撞,冲动,固执。为了救一个人,甚至可以舍弃生命,多不负责任,让我很想惩罚你一下。”
拉缇雅的手忽然张开,左臂炸开痛觉,挪尔里希终于忍不住“嗷嗷”叫了起来,她泪差点流出来:“拉缇雅——拉缇雅,对不起!是我错了!”
“你错在哪里?”
挪尔里希瘪着嘴巴说:“错——错就错在没有学好你教给我的魔法,所以才会伤成这样——嗷!”这下连右臂都开始疼了。
拉缇雅抬起下巴,她藏在帽檐下的脸庞终于被挪尔里希看在眼里——说错话了,拉缇雅很生气,那张冷淡的,绝不会被任何事物打动的脸庞比往常更冷,眼神似乎能把人刺伤。
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了疼到发抖的挪尔里希,那只左手忽然垂下,痛苦于是尽数消失,挪尔里希大口呼吸了几下。
“小挪,我需要你明白,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是爱人的一种表现,爱并不是一味的施舍,一味的庇护。”
裙摆摇晃,拉缇雅背过身,她抱住手臂,挪尔里希似懂非懂,皱眉琢磨了半天。
拉缇雅也不再开口,沉默弥漫,时钟在滴答。夜晚还好长,挪尔里希小声说:“拉缇雅,谢谢你。”
拉缇雅的背影看起来仍然坚不可摧,绝对不会为她转身。
“拉缇雅,你这次回来,要呆多久?”
挪尔里希语气有些可怜,带着恳求,那背影的坚定瓦解掉了一点。
“拉缇雅,我睡不着,你能不能给我唱一首摇篮曲?”
至多三声拉缇雅,魔女必定会轻轻叹一口气。她转身,在挪尔里希床上坐下,她看了一眼乖乖躺好,扒住被子的挪尔里希,轻轻说:“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治疗这么严重的伤,听见没有?”
挪尔里希点点头,她嘴角扬起,笑得很甜:“谢谢你,拉缇雅。”
拉缇雅开始哼唱。她知道挪尔里希想听什么。故乡的摇篮曲,索尔纳的雨滴歌。她的歌声也如雨滴般轻盈,嗓音悠久,像是海上的人鱼歌姬,在月下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挪尔里希心上仿佛也下起一阵阵小雨,她终于久违陷入舒适的睡眠,在半睡半醒间,呓语似的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