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旁的月陇西紧盯着她,一眼也不眨,面容渐次苍白。
“还有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备上三架花鼓嗯很可能被打破,不要太贵重。”
她话音未落,手臂猛地一疼。月陇西紧握住她,几乎是掐着
骨头。卿如是疑惑地看向他,手臂的疼痛使她不自觉蹙起眉。
这是第二次了,他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紧盯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侵略性,但并非存有歹意。
“陇西。”郡主唤他,带着一丝叱意。
他回神,松开手,视线却没有移开。默了默,他用低哑的声音吩咐身边小厮,“给她备鼓。”顿了顿,又咬牙低声道,“要能敲得最响的那种”
郡主“”
卿如是“”
小厮“”
好嘞。
卿如是揉了揉疼的手臂,斟酌道,“多谢世子。”
她踏上石台。月陇西站起来,立在栏杆边凝望。
少女抱拳一揖,反手甩鞭,鼓声乍起,宛若灵蛇出洞般凌厉的鞭法,一举一动,一步一跃,一如当年。
那个当年啊。他也是这般望着她,眉梢眼角都在笑。
他的心蓦然揪紧,往事逐一浮现,被时间笞得支离破碎的画面悉数拼合黏补,鞭动鼓响,一声声尽数和着他的心跳,那声音能侵髓蚀骨,将他逼到窒息。
长鞭一阵阵破空,一阵阵击鼓,他恍若未闻,只觉那震动都与胸腔共鸣,击穿他的心,顿时鲜血淋漓。
他出神地望着少女灵敏的动作,手中的茶杯因他再也控制不得的力道应声而碎,一滴血顺着掌心落在瓷片上,开出花来。
郡主一看慌了神,一边吩咐小厮去唤大夫来包扎,一边拽着他的手细看。
嘈杂声充耳不闻,月陇西紧盯着她,那种拼命压抑到极致,有待迸的情绪潜藏在内心深处,是紧张,是亢奋,还是欣喜若狂,混乱的情绪扰得他险些丧失理智,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从前那无数次喃喃着“今夜,你入我梦来”的夜晚。
逼仄的眼眶快要容不下他浓烈的情意,溢出来一些,是滚烫的。他低头掩饰过去,最后,竟低声笑了出来。
是他的卿卿回来了
真的是卿卿回来了。
拂开要给他包扎的那双手,月陇西兀自接过纱布在手上缠了一圈,凝视着她,眼都不眨,情绪在心中涛涛翻涌,不自觉间已入了神。
真是他的卿卿,还是活蹦乱跳的,还是很看不惯他
。她还好好地,年华正好,岁月无愁。
尘封太多年的心活过来,月陇西深吸了一口气,那种一瞬间再次被俘获的感觉,如星火燎原,不可收势。
这厢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卿如是收了鞭势,抱拳行礼。顾不得自己正被席上众人笑话,一段鞭子耍得她大汗淋漓,此时的她只想找个房间换身衣裳。
却没想到,她施礼过后,那厢竟传来一人清脆的掌声。慢悠悠地,响亮极了。
卿如是顺着声音看过去。月陇西等这一眼等了好久,视线两相衔接,他的嘴角微抿起弧度。
世子都鼓掌了,那各位还等什么。都鼓呗。
一时掌声雷动,寿宴献艺瞬间成了杂耍现场。
卿如是“”好嘞,感谢诸位捧场。
卿母“”得嘞,有戏世子这边看样子还有戏那可太有了
眼见着唯一能给自己垫底的人收了一片掌声,乔芜闷闷不乐,揪住衣角,朝月陇西的方向望。
她的母亲低声道,“你自己出了差错,谁也怨不得。我看世子与卿家姑娘相熟,你要还想有机会嫁到月府,就得好好对她。”
“我还得对她好她怕不是藏得最深那个,同我说的时候一口一个对世子无意,怎么如今世子就独捧她的场”乔芜皱眉。
乔母摇头,“我听到风声,过几日你景遇表兄要与她相看,没准她就是你未来表嫂子。既然卿府有让她与公子哥相看的打算,那的确有可能对世子夫人的位置无意。”
乔芜这才宽心了些。
下场后的卿如是被一名丫鬟截住,“卿姑娘,世子唤奴婢带你去房间更衣。已备好热水巾帕,姑娘请随奴婢来。”
卿如是觉得莫名其妙,转头往月陇西那方望去,没瞧见人。她浑身难受,思及方才乔芜她们也在此换了舞装,便不推脱,只回去和卿母说了声,拿起一早备好的干净衣裳,跟着丫鬟朝后院走去。
“卿姑娘,这是世子住的西阁,热水巾帕都备在那间偏房里。奴婢就在门外守着,姑娘换好后出来便是。”丫鬟为她打开偏房的门,“如果有什么吩
咐,唤奴婢一声就是。”
卿如是点点头。心中回味着“西阁”二字。月陇西住的阁楼,竟然名为西阁。百年前那座同名的西阁,可是囚禁她整整十年的地方。
热水在屏风后氤氲着,她脱下汗湿的衣衫,先拿巾帕洗了把脸,抹掉额间花钿,然后撩水将身体擦拭干净,穿戴整齐后,推门出去,“我”
一字脱口,卿如是现门口站着的人竟成了月陇西。
他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眼笑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