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小德张指着前方的一大片良田,欣喜道:“殿下,按地契所指,那便是您的庄田。”
不止有田,还有佃户,拖家带口一共四百余人,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在一个领头老者的带领下,前来给齐枫磕头:“小民张五四,拜见殿下!”
齐枫的这五十顷田在乾京东郊,紧挨着城外坝河,灌溉还是很方便的。这些佃户都是已经属于贱籍,现在依附于齐枫的王府,但与府上的奴仆不一样,也还是拥有一定的人生权利,严格来讲属于半奴仆状态。
齐枫问道:“你们以前交租几何,还需要受朝廷赋役吗?”
张五四说道:“回殿下得话,一亩地缴麦九斗、缴粟八斗,此乃皇庄,所以我等佃民也不用再应官府赋役了。”
也就是说,每年齐枫可以从这庄子里得到麦四万五千斗、粟四万斗,合计共得粮8500石,而且全部属于自己,不用交税。
乾朝之田,春麦秋粟,平均亩产也就一石有余,麦粟合起来也就是年产两石而已。虽然由于灌溉良好、加之土地肥沃,这样的亩产已经超过这个时代的平均数了。但是收的田租之高,也已经超过总产量的八成了。
这些人一年辛苦耕种这五十顷田,每年却只能留下小麦五百石、粟米一千石,差不多也就十八万斤粮食,听起来很多,但这是要供四百多人吃一年,平均每人每天的口粮也就不过一斤。而且,这些粮食还需要拿出一部分用来换取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也就只是勉强保障不被饿死而已。
这些佃户中有不少妇人,齐枫敢肯定,她们平日里必然还要织布贴补家用,否则活不到现在。
齐枫当即说道:“从今往后,每亩麦租六斗、粟租五斗,你等要好生照料田地!”
众人愣了愣,随即大喜,拼命给齐枫磕头。
齐枫告诫道:“不要宣扬出去,如果有旁人问起,就是田租照旧。”
“谢殿下大恩,小民一定管束好佃民们不出去乱说。”
齐枫当然也不会傻到跟封建制度抗争,直接给他们免税,那样只会遭来既得利益着们的嫉恨,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们,但尽自己所能让他们活得更好一些还是能做到。
让其他人各归其位,只让张五四带着自己到处走走。
符皇后给齐枫的这个庄子可不仅仅只有耕地,而是一整个庄园,还有着不少建筑和桑地。除了佃户们的居住之所,核心区域还有一片奢华富贵的房屋以及用于储蓄的仓库。齐枫看到了一仓库一仓库的米粮以及最隐秘的一个摆满了铜钱的仓库。
“哎,皇后的这份礼比想象中的还要重啊!”
齐枫感慨道,不用说,那些装满仓库的米粮和铜钱,都是这个庄子往日的积累,但符后都没有动,全都留给了他。
派小德张带人前去清点钱和粮食,毕竟现在是自己的了,家底还是得弄清楚。
“张五四,带本王到庄子周边走走。”
说是走,但齐枫当然是舒服的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停车外的张老四给他介绍。
“殿下,您看,这边的田地听闻是赵太尉家的,那边的是忠义侯府的……”
一路走了很久,乾京地处天下之中,周边开发得很好,可以说是人口稠密,沃野千里,但齐枫脸色却越来越沉重。原因无他,这一路走来,居然大都是当朝权贵们的土地,剩余的部分也都是属于地方士绅的,沿途的村寨百姓大多是佃户,连中小地主都少见,更别说自耕农了。
由此可见,乾国土地兼并已经到了何种地步,简直触目惊心。
且一路走来,除了农田村寨外,齐枫也看到了不少成群结队逃难逃荒的人。
衣衫褴褛,拖家带口,面色灰败,双目无神,一步步踉踉跄跄,经常有人走着走着就往前一倒,再也站不起来,有饿死的,也有冻死的。
老人、孩子、妇女,比比皆是。
他们对死亡似乎也是司空见惯了,有人倒下后,也没人会管,若有亲人的还会哭嚎几声,要是没有亲人的,也就只能抛尸荒野,就此化作土地的养料以及致命病毒的感染源。
齐枫看着这些难民,想拿出一些粮食给那些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孩子,但被张五四劝阻。
“殿下,没用的,就算给了也会在后面死掉,要死的总会死,运气好的也不少这一口吃的,而且您若给了,咱们的车队也就别想再往前了。
人会越来越多,将咱们车队堵住,到时候粮食发完了,没领到的会有怨气,稍微煽动,就会群起而攻之,咱们这十几个人可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齐枫默然无语,知道张老四说的是对的,一年前,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知道饿疯了的难民是什么样子,但他毕竟是从现代社会来的,内心还未完全冷却,他救不了天下人,但眼前的几个孩子却还是能救的。
当然,张五四说的也有道理,所以得讲究方法。
对身边的萧言吩咐几句,就见萧言带着几名卫士前去,一手一个,把难民堆中的几个孩子带上马车,而后就下令调转车头,往庄子而回。旁边的难民看着虎背熊腰的卫士,也不敢阻拦,看着车队扬长而去。
看着车内吃的狼吞虎咽的几个小孩,齐枫对张五四问道:
“逃荒时节普遍在夏秋两季,现在时值冬日,且没听说有什么灾异,为何还会有这么多难民?”
“殿下,其实这些人不是受灾而逃的难民,而是,而是……”
听张五四支支吾吾,齐枫开口,“无妨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本王不会怪罪于你。”
听闻此言,张五四似乎也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道:
“殿下,这些人,其实都是刚失地的流民。”
“流民?”
“正是,这些人其实原本都是京城附近的有地百姓,但朝廷赋税一日重过一日,小农度日本就艰难,前段时间听闻朝廷又要修什么道德宫,又加了一道赋税,原本能勉强度过冬日的百姓这下彻底没了活路,只能把田卖给大户人家来交税,青壮还可以留下给大户当佃农,老弱妇孺就只能自生自灭了,唉。”
听完张五四的话,齐枫久久无言。
原来,这些人的悲惨命运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乾皇之所以下令在天下各道州修建道德宫,也是因为自己向其献上了道德经。
一想到这,齐枫内心好似被石头堵住似的,令人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