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子回身朝卖糖人的货摊走去,雅芝猫着腰撒丫子便跑,一口气跑到女孩身边,她盯着女孩左看右看:“小妹妹,你叫什么?你几岁了?”女孩可怜巴巴地仰着小脸,看也没看雅芝一眼,盯着行人本能地回道,“我叫秋梓,今年五岁了。”
“五岁?你娘呢?”
女孩一双乞求的目光不住地看着路人,对雅芝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一老汉见女孩可怜,将买的饼子递给女孩一个,女孩忙跪下磕头:“谢谢老伯,谢谢老伯。”那老伯叹了口气远去,女孩看着手上的饼,眼馋地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雅芝歪着头问道,“人家给你,你怎么不吃?”
女孩这时才看了眼雅芝:“留给我爹吃。”
“你爹病了吗?”
小秋梓被雅芝问哭:“我爹不是病了,是趴在床上不会动。”
“为什么?”
秋梓说:“我娘被人欺负投河自尽了。爹去找人理论,被人打断了腰,现在只会趴在床上。爹叫我把自己卖了求条活路。可可,没人买我……”
雅芝闻听,翻遍全身也没翻出一文钱来,她为女孩着急万分。无奈之下,她只好帮女孩卖起身来:“各位大伯大娘,行行好吧!这个小妹妹,娘被人欺负跳了河,爹又被人打断了腰,养不了她了!求求你们把她买下吧!”小雅芝喊着喊着自己也哭了起来。雅芝一哭,女孩更是哭得厉害。围观的人们皆在感叹。“唉,不平的世道!”“一个女孩家,买回去做什么用呢?”“是啊,这兵荒马乱的,牲口都买不起,哪有闲钱买丫头?”
“好心的大伯大娘,求求你们,买了这个妹妹吧!她好可怜……”雅芝不断地叫卖,招来的却是叹息和摇头的人们。
……寺庙门前,雅芝娘又急又气地对福子狠道:“你说,我千交代万交代,你还是让小姐给跑丢了!如果小姐找不到,我也就不活了!”
福子沮丧地东张西望,突然看到前面围着群人:“夫人,你看!那不是小姐吗?”“哎哟,我的小祖宗!”二人匆忙朝雅芝赶来,雅芝还在帮秋梓叫卖,雅芝娘和福子冲到围观人的面前。“你这死丫头,你快吓死娘了!不好好站庙前等我,跑来这里做什么?”
雅芝慌忙搂着母亲的腿蹲在地上,又将秋梓的身世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娘,您买了她吧,我想要她陪我玩!”众人对雅芝娘指指点点,这应该是户有钱人家。雅芝娘被当时的场面僵住,索性走到秋梓面前,“小姑娘,你还有家人吗?”
“有,我爹在家。”
雅芝娘拉着秋梓:“孩子,我送你回家好吗?”“不,我不回去,我要把自己卖掉才能为爹治伤。”雅芝忙拉着女孩,“你不用担心,我娘会买你的,会给你爹治伤的,啊?”雅芝娘说,“走吧孩子。”女孩抬眼看了看夫人,半信半疑地跟着雅芝走去。
……一座被人遗弃的破庙里,趴着已经咬舌自尽的秋梓爹,秋梓带着雅芝三人来到破庙中,举着乞讨的饼子向爹跑去:“爹,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福子和雅芝娘走近女孩爹,惊恐地对视了眼。福子摸摸他的鼻子,难过道:“夫人,这人看样子是咬舌自尽了,早断气了。”
雅芝娘一阵心酸,忙将女孩搂在怀中:“孩子,跟我回家好吗?”
“那我爹呢?”
雅芝娘难过地用身子挡着女孩的脸,怕其看到爹的死状:“福子,你在这庄上找些人来,打他们些钱,帮着给葬了吧。”
回忆起当年,使得秋梓泪如涌泉:五岁起,她便来到熊家,陪小姐读书,陪小姐玩,陪小姐哭,陪小姐笑,陪小姐出嫁来到曾家。秋梓道:“记得八岁那年,我不小心将茶水弄湿了老爷的藏书,夫人要罚我,是小姐站出来为我背黑锅。那年除夕,全家祭祀祖宗,又是我,端着鱼盘上供,被门槛绊倒,将鱼盘摔了个粉碎,犯了熊家的大忌。还是小姐将罪过拦下,替我罚跪两个时辰。我秋梓就是头畜生,到死也不能弃主人而去呀!”
雅芝说:“秋梓,可这并不构成你不出嫁的理由。女孩迟早要成为女人,成为母亲,我岂能做剥夺你做母亲的罪人?”
秋梓道:“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是看我对少爷不够友好,使你两头为难。可我,就是见不得你受他冷落受他委屈。想赶我走,小姐明说。”
“又在胡说!我怎么是想赶你走?我是为你的将来着想!再说,少爷对我挺好的。”
“好个屁!我恨着他呢。”
“傻妹妹,若有一天,你真心爱上一个人,便会理解我。”
秋梓说:“自从小姐嫁了过来,便被少爷迷得神魂颠倒,他无论怎么对你,你依旧说是爱。我真的搞不懂你,有时连你都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雅芝说,“我们在谈你的婚事,怎么谈着谈着,谈到我和少爷身上来了?”
秋梓鼻子一哼:“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越小姐待我好的男人!”
雅芝‘唉’的一声:“秋梓,姐妹情和夫妻感情是两回事!即使亲娘,也不能把女儿留在身边一辈子。你有了家,我们仍可相互走亲戚的!你来看我,我去看你,这样不是很好?”
秋梓抚摸着雅芝的肚子:“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这时候谈论我的婚嫁,太不合时宜。”
“那你说,什么时候才叫合时宜?”
秋梓说:“当下,确保小姐顺利产下孩子,我才能彻底安心。至于我的婚事,以后再说吧。”
雅芝说:“瑞儿出生前你就这么说,现在瑞儿快三岁了。”
“那就等这孩子出生后再说。小姐若没别的事,我忙去了。”秋梓说着起身走去。雅芝无奈地望着秋梓的背影,低头摸着腹中孩子,“少爷对我不是冷落,只是初婚的彼此尚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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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坐在床头对丈夫说:“在老宅子住惯了,一下要搬到新宅去,怎么都感觉不是自己的家。先由孩子们过去住吧,我们等等再说。”
曾麟书说:“那天家里开会,不是说好国葆和国华留在老宅,国潢和国荃搬到黄金堂,国藩一家回来,也住黄金堂。你瞧,仅国潢搬了去,你也带着头的不去住。”
江氏说:“过完年吧,再两个月雅芝也要生了,国荃留在这里不搬,我不得留下服侍雅芝月子嘛。国藩来信说,过了年秉钰也要生了,我不得给那边孩子尽点心吗?还有国荃和荷香的婚事,不一一给孩子们办妥当,搬家有什么当紧的。”
曾麟书顺手拿起烟袋要抽烟,江氏一把夺过:“少抽两口!晚上咳得那么厉害,还放纵自己。”
曾麟书无奈将烟袋放下:“好,不抽!听你的。”
江氏说:“国荃与荷香十年缠绵,看来,他们真是有这个缘分。那苦命的姑娘,爹被土匪打死,娘也不在了。为了国荃,她守身如玉誓死不嫁。我即使王母娘娘也该成全他们了。要说,我们还能活几年?孩子们个个成了家有了窝,我也就闭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