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翳,唯独那日一早,曙光破云,万丈金光,太阳初升照耀冬日大地。
他看向高崖之上,骤然有群鸟惊飞,一片白衣从崖上跌落下来,如一只折翅雪鸿,急速坠落。
高崖上的疾风太劲太烈,呼啸而过,他三两下借力腾上半空,抱住了坠落的她。
他本以为,会有极其沉重巨大的力量,甚至也做好了用诸如软剑、银镖等物多次借力转力的准备;但她真正落在他怀里时,只如一片飘落的雪。
那样轻。
她原来还记得那一夜,他教她的轻功功法。
这是否说明,在她
认为的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心中所想的那一个人,她所回想的话语,是他?
她在这最后关头,强行逆行血脉,突破了踏鸿的三重境界。血气逆行,这是致命的内伤,若换成其他人,也许在突破的一刻,剧烈如万箭穿身的痛楚,就已使他们痛到宁可死去,从而放弃求生。
自己不想活下去,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有办法。
但她强撑住了一口气。
这使他震惊不能自已。
他原以为,她跃下高崖,将是心灰意冷,再无求生之念的选择,但未曾想到,她从没有放弃过自己。
即使在不得已时,以她性情之刚烈,而选择死路,她也从未觉得,死路只剩下一个“死”。
永远怀有希冀,永不言弃。
那时,她落在他的怀中,身子冰凉,可心脏激烈地跳动着。眼睛阖起,真气逆流伤到她的眼睛,在苍白面庞上流出两行血泪。
身上被崖壁的嶙峋的石刮得满身伤痕,还有摔过崖上斜生的树木,摔折了的地方。
但她唇边还挂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他发现她的掌心里紧攥着什么。他试着去掰开,掌心中,赫然是一枚平安符。
平安符似是时常被人把玩抚摸,边边角角磨得锃亮。
她愿意相信,这枚平安符可以保她的平安。
……
他抬手拂去一片落在她乌发上的雪花。雪风吹衣,使她白衣肆意飘扬,她低声说:“瀚水一带,我以前还没有来过,今夜又是除夕,看不到这
四周风景,太可惜了。”
船头那边,琵琶响了两三声,满堂寂静,大抵要开始弹奏第二曲。
她微微侧耳。
他看向岸上,徐徐说:“在你左手边,刚巧有个杂耍艺人。耍猴子。小猴子跳上他肩膀,抢走了路人手里的一盏灯笼。”
“现在过了一条街口,这里贩卖花灯的比别处多。许多富贵人家的姑娘在这里三三两两散步。”
“两个看起来像外地的汉子倚靠在柳树底下喝酒。大抵是在城里谋生,却离故乡迢迢。”
“有个小男孩在水边放焰火,他妹妹也嚷着要放。”
他很耐心地一一描述着岸上的风光,絮絮眼前好似真的出现,他描述的景象了。
她心神向往,不由道:“焰火——”
说完,她就不太好意思了,小声说:“罢了,也看不见。”
他道:“等我。”话音未落,絮絮想伸手拦他,诶诶两声,但人已如飞鸿飘雪不见踪影了。
画舫甚大,慕容音为不打扰他们,在另一边赏看对岸风光。对岸也热闹得很,连片的灯火明亮熠熠。
极远处,是浓黑夜色,隐约有黛青色的山影起伏;零星的灯火,一直铺到目所难及的地方。
船头的伶人被富家子弟们围住,几个姑娘刚劝了她两盏酒,迟迟没奏响曲子。
倒是欢声笑语一片。
细雪正舞,船上雪风清冷,翩翩吹衣,絮絮倩扶在红阑干上,蓦然问道:“阿音,你知道这里距离江州有多远么?”
慕容
音走过来,同她一道倚在红阑干上,她眺望着乌沉沉的水的尽头:“这里距离江州,大约还有两百里路。怎么了,是想去江州玩儿吗?”
絮絮微微摇头,笑了笑,轻声说:“不是去玩。那里于我,有不寻常的意义。”
云来隶属江州,位于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