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场梦繁华锦绣,酸涩苦楚,不尽的山重水复,最后结束于她的纵身一跃。
崖上风大,刮得她站立不住,衣袂乱飞。
她轻飘飘地落下虚空。
那时她还听到,风中有谁撕心裂肺叫着她的名字。
她自是想活下去的,辗辗转转记起昙华凋谢那夜,跟着他学了个轻功的皮毛。
飞鸿踏雪,过不留痕,人在将死的时候,大抵才能发挥最大的潜力,也可以在这一时刻,浅浅期待一下奇迹的出现。
那个时候她想,如若上天给予她新生,她会为自己重新地活。
跌下高崖的时候,众鸟高飞,掠过半山,她的耳边蓦然回响起一道温和清润的声音:
“此法名踏鸿。鸿者,飞鸟、尘、石、壁、檐、风、万物也。”
尽管筋脉寸断,武功尽废,但她仍旧冥冥念起诀窍,稳住心神,在急速的坠落当中,奋力点在鸿雁的背脊。
坠落似缓和了一刹。
风景流变当中,身体仿佛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与此同时,一股尖锐无比的刺痛从四肢百骸升起。
这刺痛感如潮水翻涌,于血脉中滚滚不息,极快畅通了全身。
愈积愈深愈痛,剧烈痛楚,犹如万箭穿身。
绵延不绝。
但随着这样的刺痛,身周的血流好似也在激烈流淌。
脑海里什么也没有剩下。
此后则是混沌世界,天地都陷在晦暗当中。
她似乎在某
处沉睡,周遭寂静无声,不知睡去多久。
她以为她死掉了。
这时,在这片死寂当中,她听到有人在轻声地呼唤她。
“絮絮。”
嗓音轻柔,如一片雪凉丝丝地落在她的眉心。
她似被那道声音指引着,离开了混沌迷蒙的世界。
醒过来的时候,朦朦胧胧的光线拂在眼上。蒙了一条白纱布。
她想抬手去揭开纱布,看看周围是什么模样,手腕被谁轻按住,温和声线响起:“你伤了眼睛,不能视物。”
她张了张嘴,半晌:“你……”发出一个音节,便觉胸口一阵刺痛。随着刺痛,身子骤寒,冷得她想要蜷缩起来。
她痛得咬住嘴唇,额头冒出点点汗珠。
被清凉的帕子轻轻拭去。有极低的叹息:“你强行突破了轻功的境界,真气突涌,所以疼痛。”
接着手被握住,暖流从掌心淌进来,温温热热的,慢慢渡进血脉似的。
暖流入身,骨里泛起的剧烈的寒冷终于稍稍缓解。
若把骨血里的刺痛比作锋利的箭矢,这渡进血脉里的暖流则如同柔软的绒布,将箭矢最尖锐锋利的箭尖包裹住,不至于刺骨。
她伤势重,好在都还可以医治。
“你是……?”
她艰难发出两字,犹如耗尽了气力,用力喘息着,那人静了很久,才慢慢地轻声道:“……玄渊。”
大抵猜到她所想,他一顿,在她准备第二次开口前,续道:“不必谢我什么。我……受人所托,照顾你。
”
她未再问,只因力气已不允许。
攥住她的手忽然抽离,她听到窸窣的脚步声,既轻又稳,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另一串脚步声响起来,似乎有人靠近了她。
她下意识地警觉,被人触碰到手的时候,轻轻一颤,那个人便笑了笑:“容姑娘,别怕,是我。”
声音是个女子。
絮絮从模糊的记忆里调取出关于声音主人的片段来,思索半晌,猛地想起,似是梁王妃慕容音的声音。
梁王扶昀和梁王妃慕容音——这两个人名,她已许久没有交集,因而略有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