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道:“这与你无关。若成我愿,我会告诉你,怎样接手璇玑。届时,你怎么选,是你的事。”
林访烟还要再讨价还价,絮絮微微一笑:“否则,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絮絮目送林访烟离开,转看向院落中飒飒作响的梧桐树。
众叶飘零。
她轻轻叹息,摸索出怀中小小的荷包。一缕同心发,一枚平安符,一双珊瑚珰,一纸废后诏书,别无其他。
她摩挲着平安符,这一回,……是背水一战了。
——
林访烟回去,半真半假地编出一套话,告知了赵桃书。
她考量的是,陛下将絮絮囚于冷宫,留她性命,怎会允她
逃离,又怎会允她求死?
况且偷龙转凤,运人出宫的事,唯有掌管禁卫营的赵家,行事最为便宜。
因此她暂时没有禀明陛下;但她亦想,赵桃书若知容絮絮的意思,只怕会放任她求死,届时陛下怪罪下来,受宠的赵桃书没有事,她却没有好果子吃,故而亦没有向赵桃书言明容絮絮想求一死。
她只言道,絮絮开出条件,只是前往幽州。
她微微颔首,等着赵桃书的反应。半晌,殿中寂静,凤袍繁绣潋滟,漫射华光,赵桃书抬袖,将未写完的新诗,添了一字。
“她想前往幽州?”赵桃书漫不经心卷起熟宣,“这只说明,幽州有她的人接应。她若当真前去,恐要逃之夭夭。容家残部还在幽州。这幽州,无论如何,她不能去。”
林访烟道:“但非如此,她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赵桃书细眉一皱,低眼扫过裙裾上盘旋的凤凰纹饰,静了静,“好个玉碎瓦全。……也罢,她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能怎样?本宫这就安排,送她出宫。”
她顿了顿,看向林访烟,淡月似的一笑:“不过,林婕妤还得跟她一起。”
林访烟生出一身冷汗,连忙低头:“妾自当尽心竭力,……只是,妾同她出宫,会否动静太大?”
赵桃书笑道:“怎会?宣称林婕妤病了就是。本宫放心的人并不多,林婕妤是一位。”她眸光真诚,纤尘不染,林访烟只得答
应。
她心中如何不明白,赵桃书这是利用完她就要弃了她,恐怕她对容絮絮动了杀心,她亦要被灭口!
她退出殿中时,擦了擦额角冷汗,寻思,她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只是她母家对她已完全没有了助力,绝非是赵家的对手;她亦没有皇帝宠爱。后路,……后路,又从何谈起?
——
十一月,冬风初过北国,落尽梧桐叶。
初一一早的朝会结束后,玄武门驶出一驾车舆。车舆装扮低调,但帘边挂有一枚“赵”字牌,守门禁卫连查验都未曾查验,直接放行过去。
车舆一路畅通无阻,过玄武街,进了成宁侯府。不多时,另一驾马车从角门出来,只道是往北边老家走亲戚去,从上京北城门出了京。
赵家自从鸡犬升天以后,连府上车舆也跟着豪奢起来,外表虽简陋,内里却大有乾坤,可供四五人并躺,设有小几、卧榻、边椅等等,铺着羊绒毯,精巧舒适。
卧榻上侧躺着的女子面缚白纱,只将脸对着窗,尽管帘子掩得严丝合缝,什么也瞧不见。
另一边坐着乔装成平民妇人的林访烟,以及赵桃书的一个心腹侍女。
驾车的车夫都是千挑万选的练家子,并成宁侯的远方侄儿赵晏同行。
“出了安定门了。”
外头男声传来,林访烟看向侧躺的素衣女子。她道:“去往幽州,若轻骑快马,想是快些。但马车,就慢得多了。”
絮絮道:“我并不急,
急的是你们。”
林访烟没有理,悻悻闭嘴。
她没有办法行动,照料她的事情全落在林访烟和这侍女头上。
林访烟和侍女都敢怒不敢言,诚然未想到她的架子还大得很,对她们颐指气使的。
到了哪个州哪个镇,就会听她喊停休整。
林访烟照顾她照顾得直冒火,暗里痛骂她是凤凰命,凤凰是“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她是非名厨烹饪不食,非山中清泉不喝,非丝绸绫罗不穿,非有名客栈不下榻……
比如她尤其钟爱彭家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