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说:“我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我如何才能变得像以前一样?”
絮絮一愣,见他的目光竟格外真挚,立即嘻嘻一笑:“这好办——
首先,这些时日都由你来负责打扫屋子吧。”
“……”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滚滚雷声,白玉湖上水波狂涌。一道激雷响彻天空,他蹙了蹙眉:“我们怎么会被软禁在此?”
“左仆射蓄谋宫变,对外宣称皇帝重伤,由他监国。……”絮絮把情形简单说了一遍,忽然问他:“你之前知道这件事么?”
他沉默着望她,絮絮一拍脑袋:“对,你连你老婆都忘了,能记得左仆射才怪。”
“怪了。”她总觉着宫变有哪里不对头,譬如,扶熙到底预先知不知道此事,若知道,他是准备将计就计还是怎样?若不知道,此时她又该如何破除困局?
而他们没有对扶熙下杀手,只怕尚有所求,或者在等什么人?
张忧是想扶持个傀儡上位,还是想自己上位?这些全都扑朔迷离,她不知道。
但当务之急,就是在叛军对他俩动杀心前赶紧逃走。
闲来没有事可做,絮絮便托着腮思索怎么传信出去。
她这时心里那个念头就又冒了出来:若她带他逃走,以后不要这皇位了,他肯不肯呢?他们去归隐,去过平常人的生活……
哪怕时至今日,她也不曾彻底放下过这个念头。
骤雨入晚才歇,晚上送了饭来。
落魄皇帝的幽禁生活,从两个窝窝头开始。絮絮不得不怀疑,他到底在朝堂上把张家怎么着了,幽禁也就算了,饭居然是窝窝头。
他话少,沉默地啃着窝窝头,
想必他长这样大还没有吃过这种东西,所以,俊俏的眉目一度皱着。
养尊处优久了,所以这种东西难以入口,他啃了两口就放弃了,絮絮瞪他一眼:“别浪费,快吃完。”
他倒娇气:“难吃。”
絮絮:“有总比没有好,你吃两口,入夜以后肯定要饿,明天还不知道有没有得吃呢!——”
她说了半天,他不为所动,她佯怒盯着他,最后说:“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娇气。”
这话俨然刺痛了他,他直直看着她,看了半天,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的眼神让她捉摸不透,竟然有几分类似于赌气的感觉。
她实在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扶熙,如果说给寒声她们听,她们也绝不会信,堂堂的敬陵帝会这么娇气幼稚。
无奈之下,她只好把窝窝头全收了起来,寻思这要是以后都吃窝窝头,他恐怕宁愿把自己饿死。
她抱了些柴火到宽台上,拿木棍串起窝窝头架在火上烤了烤,烤得酥了,凑近闻到阵阵香气。
她将烤过的窝窝头又端回了楼上,那个青年果然在孤坐窗边看水,她戳了戳他的肩,说:“阿铉,你再尝尝?”
他极其嫌弃地别开头,她也不生气,转到他的面前,捏起一只递到他的嘴边:“尝尝又没多大事。”
皇帝陛下终于肯开金口,咬下一点,目光便从嫌弃转变成了惊讶,他垂下眼,细密睫羽遮去神色,淡淡道:“……还行。”
说是还行,实
际上还不是吃光了,絮絮自得地哼哼两声,把碟子交给他:“喏,去洗碗。”
他眼睛又睁大了些,想抗议,最终把话都咽了下去,乖乖洗碗。
那个女人还在他背后笑嘻嘻道:“以后你要养成习惯,自觉一点,不要我催你你才慢吞吞地去做,知道吗!”
这个女人,自称是他的“对食”,实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但她的行为可以称得上胆大包天。
她不仅让他这个堂堂的帝王吃窝窝头,还使唤他扫地、铺床、晾衣服、洗碗,甚至烧火。
他总有一种直觉,他这辈子做的活都没有这几天她使唤他做的活多。
奈何他现在是个病患,她却身怀武功,且又是唯一能照顾他的人,罢了,他堂堂八尺男儿,跟个女人计较什么?
但她每日也不以女人的样貌示人,灰头土脸的,把头发束起来,戴着蹩脚的太监帽子,穿那两身破敝衣裳,丝毫看不出是女人来。
难道她每日有一半的时间是太监?
但,好处也不是没有,比如,夏季蚊虫多,她给他笨拙地做了个荷包,放了驱蚊虫的药草。淡淡药草香气,很好闻。
她还会时常检查他的伤势,给他换药,清洗伤口;诸如此类。
洞明台的卧房有两张床,他睡床上,她也睡他的床上,这使他很不快活,他的长腿都只能蜷缩起来,于是同她提议,让她睡那边的床。
她说,你知道个屁,万一有刺客晚上行刺怎么
办,我来不及护着你怎么办?
这便是她每晚都牢牢抱住他睡觉的原因。
但她不仅仅是抱着他——更深露重的深夜,有时候他会听到她的梦呓,呓语里,依稀是两个字:“阿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