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情真意切,万分期盼,骤然回眸,火光重重间,与他在一个刹那间四目相对,嫣然一笑,浓丽眉眼依稀如旧。
他泪流满面,却哑然惭愧,攥紧了眼前这飘飞的素帘:“等我,你等我,我一定找到办法救活你!絮絮,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他又重重地咳嗽起来,叫他为自己的无用而痛苦,他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目光,似想要将她的形容,每一缕发丝,都烙印在眼睛里。
“来此一回,已耗尽我在人间流连的时间了。”她轻声叹息,像繁花一夜尽谢般无可奈何,转过了身,有懵懂无知的流萤扑进帷帐,胡乱飞舞着,她抬起掌心,一只萤火虫落在了掌心,她缓缓续道,“今夜一过,我大概再没法见你。”
“那怎么办!”他陷入慌乱中,再见不到她的恐惧彻底占据上风,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使劲摇着头,“絮絮,那怎么办?……”
这个消息对他而言简直如同天塌了。
自她死去,每时每刻,他都这般无助。
世上无人可分担他的痛苦,无人能理解他的无助。
帷帐中传来了极轻的声音:“我听说,世间有一妙法,能令人死而复生。三郎,只是我不知道,我有那么重要,能让你愿意付出,那般重的代价么?”
她的嗓音淌过他的心尖,清凉的,令他心尖颤动,他抬
着满脸泪痕,说:“是什么?纵是刀山火海,纵是万劫不复,我亦心甘情愿。”
里头顿了半晌,才徐徐响起清晰话音来:“世有传说,帝王心头血,是最上等的供奉。每日一碗心头血做供奉,我积累起法力以后……三郎,你若愿意……”她说着说着,复又哀伤,“罢了。以前……,你也不喜欢我。我的死活,和你也没有什么相干。……过了今夜,我便走了。”
他打断她,言辞激烈,只差冲进去,克制着拥抱她的冲动,一切一切,化成了那句:“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若你能回来,我什么都愿意。……絮絮,我后悔了,我不该伤你那么重,那么深,我……我,我……若能救活你,心头血如何,就算我的性命,——”
里头的人久久缄默,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片刻时间,几乎也让他担心她下一瞬间就要消失,所以,一瞬不瞬地注视她,她终于开口:“有你这样说,我真高兴。”
她似乎笑了一下,便使他心中剧烈跳了一跳。
她忽然抱紧了胳膊,说:“这么多人在周围,阳气甚重,我害怕。”
他便挥手命令士兵全部退下。茫茫草野上,只余他一个靠近在帷帐旁了。
她款款行了一两步,身姿翩跹,一如往日,他笃信这就是她,她侧过眼眸,漆黑的秋水眸子含着盈盈笑意:“三郎,我等你。即便一时不能相见,日后,或许你见到
别人,可能也是我呢?”
他眼睛映出她的模样来,和过往每一个样子重叠在了一起,眼中酸涩异常,听她寂静说道:“天色将明,我要先离开了。三郎,你不要看,我不想你看到我消失的模样。”
他果真背过了身去。
风过也,几点昏鸦聒噪,草海如涛,层层叠叠的簌簌声传来,等他再唤她,已没有回应了。
回过头时,帷帐空空,他踟蹰着,踏进帷帐,人去帐已空,杳杳无踪迹了。
流云子等人这时才敢上前去。
老道士急忙上前询问:“陛下无恙否?”
年轻帝王抽出袖中锦帕,揩拭泪痕,神情却已恢复成了冷峻淡漠,漆黑眼里波澜不惊,淡淡说:“撤军。”
银竹生怕絮絮刚刚露出马脚,方才一直围观,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叫这个冷血皇帝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发癫,委实厉害。
流云子察觉到了银竹的异常,对刚刚一场相见有所怀疑,因此小心翼翼试探:“方才,陛下确然见到了先皇后芳魂?……”
敬陵帝淡淡道:“此事不必怀疑。”他顿了顿,“皇后她,告知了朕一个法子。可以,死而复生。朕愿意一试。”
流云子皱了皱眉,一是不相信帐中那人是鬼魂,二是不相信那个虚魂提出的什么法子,待听见敬陵帝所言以心头血日日供奉时,大惊失色:“陛下万万不可!陛下可是万金之躯!如何伤得!”
“万金之躯?”他淡淡自嘲
地笑了一笑,“只要她……只要她能复活……”都不重要。
——
衡军连夜从南越撤了军。
银竹和南越众使者以及那位倒霉催的二王子回了王宫时,天已破晓,东方乍现曙光。
他回到自己宫殿,在角落被突然出现的两人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站定以后,他抚着心口,今夜委实遭遇太多事情了。看清是絮絮和玄渊,眼里又惊又喜,急忙就凑到絮絮跟前绕着她转了一大圈:“姐姐,你没事罢!”
絮絮笑道:“我有什么事?”
左右不过演戏有点儿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