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一点孟小显风格,冲淡了他骇人的无声阴险,卫襄刚舒一口气,孟小显已眨眼间远了踪影,“看好你的家,没事别找我。”
京城最繁华最负盛名的酒楼,醉云霄。天字号。一个衣着寒酸的秀才,美味珍馐过后,也不付钱,醉如死狗,被两个盛气凌人的小二给扔了出来。
他肆意地打着滚,伸了伸胳膊腿,然后醉眼朦胧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三步一倒。
渐渐钻进一条幽僻的巷子,他突然兴起,哼着小调,和自己长长的影子,翻越腾挪地打架嬉戏。
孟小显远远地,靠着墙根笑了。
“阁下好兴致。”
他的笑语极细,宛如末梢的风丝。秀才却突然惊悚,醉态全消。
孟小显宛若幽暗里的黑猫,淡得似乎让人想忽略掉,可又偏偏无法忽略掉。
秀才的声音突然轻颤,“神出鬼没,孟小显?”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向后侧倾,握拳,全身肌肉绷紧,杀机初现。孟小显气定神闲地从幽暗中走出来,很认真地,静悄悄地望着他。
秀才的杀机犹在,孟小显便微微地缩起了瞳孔。他这样看人的时候,秦苍曾经说,就是一条倏然盘起的毒蛇,阴冷阴鸷,杀人于瞬息之间。
秀才的杀机突然没了,他垂首轻声道,“在下,不曾得罪过孟公子。”
孟小显于是也轻轻地笑起来,开口道,“我,好像也不曾得罪过鬼秀才吧?”
鬼秀才鞠礼道,“孟公子何事见教。”
孟小显低头叹气道,“齐王殿下,不幸中了毒,我就想着,问鬼秀才讨上点解药。”
鬼秀才道,“孟,孟公子找错人了,解药在齐王府总管杜全手里。”
孟小显道,“杜全死了。”
鬼秀才骇然道,“你,你杀了他!”
孟小显锋利的小刀在手上,风车一样滴溜溜转,猛然间收住,他漫不经心地往刀锋上吹了一口气,抬头道,“杜全手里的那份我到手了,现在要的是你手里的那份。”
鬼秀才悚然道,“你怎么……”
极轻细的刀风。宛若一滴露水落在脖子里,往下流。鬼秀才还伸手摸了一下,然后倒地,身亡。
孟小显捏着到手的东西,悄无声息消隐在夜色里。
齐王悠悠转醒过来,见了秦苍,顿时哭道,“二哥!二哥我错了,你别杀我,饶了我吧!”说完,他抓着永煦帝的衣襟,吃力地爬过去哀求道,“大哥,大哥你救我!二哥要杀我,大哥你救我呀大哥!”
永煦帝温和地拍拍他的手,齐王伏在他面前,哇哇大哭。
秦苍静静地坐在他身后,不说话,也没动作。
永煦帝道,“三弟,今天咱们兄弟三人都在。你说你二哥下毒,你二哥却让我直接杀了他,出这样的事,谁死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兄弟三人,非得这样自相残杀吗?”
齐王唤着大哥,哭得泣不成声。秦苍突然道,“三弟难道想和我一样,做个半死不活的鬼王爷。”
永煦帝一颤,齐王也止住哭声,秦苍靠在椅子上道,“这些年我身染沉疴,毒入膏肓,大哥三弟为了给我看病,笼络了不少医药名家,连这些人都束手无策,现在问我要解药,岂不等于缘木求鱼。”秦苍的眼神落在齐王抓着永煦帝的手上,轻声道,“大哥三弟,要我的命尽管拿去,要解药,我没有。”
一时屋里无人说话。正静着,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进来,“启禀皇上,宫门口被扔了两颗首级,其中一颗,是,是齐王府的总管杜全。”
齐王顿时面如土灰,窜下去喝道,“你说什么!”
那个小太监后退一步,颤声道,“杜,杜全的首级,被,送进宫里来了。”
恐惧如五雷轰顶般攫取住齐王的四肢百骸,只那一个瞬间,毛骨悚然的齐王,仿似内心某种东西轰然塌毁,他跌在地上,心神俱散。
永煦帝喝问道,“谁送来的,人呢!”
那小太监哆嗦道,“是,是用黑布包着扔到宫门口的,经人辨认,是齐王府的总管杜全。”
一道灵光闪过,齐王突然丧心病狂咬牙切齿地扑过去,以发覆面,一把掐住秦苍的脖子,拼命嘶吼道,“为什么!你已经把我毒成这样了,你还要杀我的人!为什么!啊—啊—”
齐王嘶声吼着,全部的力都集中在手上,宫里侍卫将他打昏,他的手犹自掐得秦苍死死的。
秦苍也是钳制着齐王的腕子拼命护着自己的呼吸,两个人被分开,秦苍大口地喘着气,瞪着晕倒在地上的齐王。
永煦帝惊惧地望着秦苍,颤声道,“二弟你,没事吧?”
秦苍目眩良久,闭上眼颓然道,“他竟如此恨我。惫赖的性子,这辈子也改不了。”
永煦帝道,“二弟,你……”
秦苍痛苦地切齿道,“皇上有这两个不争气的弟弟,不若一起杀了干净!”当下欲起身,撑到一半,又重重地倒下去。
这边齐王已被侍卫救醒过来,却不再找秦苍拼命了,抬头泪眼汪汪看向永煦帝,一头扑在永煦帝怀里嚎啕大哭。
“大哥!大哥啊!我是有错对不起二哥,可是我没坏心啊,我赔罪了,认错了,淘换王羲之的字讨好他,有什么好东西,无论是大哥赏的还是朋友送的,都巴巴地给他送去,真心诚意把他认作二哥的!他却非要毒死我!毒死我也就算了,连墨儿依儿也不放过!”
秦苍听着齐王哭闹,心里很纳闷,孟小显拿到解药,该留了活口,可他怎么就杀人灭口了?这不正中齐王下怀,坐实了安平王下毒害人的罪吗?孟小显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