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念在疗养中心住下了。
她算宅得住,不是在房间就是在客厅,画画,放空,一天也就过去了。
申屠周正照例一早一晚来报道,跟上班打卡似的。
他还是忙,哪怕是异地办公,以他为中心的那个世界少了他大概是真的没法运作,短暂的早餐时间,他可以起身去接电话不下三次,最高记录是五次,申屠念认真数过。
当然也有例外。
如果荣慈意一同用餐,他会把手机静音,虽然眼神关注,但绝不敢频频起身。
申屠念一直深知荣慈意在这个家里的威慑力,她是掌控秩序的“王”,这一点毋庸置疑。
早餐结束,荣慈意坐在客厅沙发上打毛线,这会儿白韫还在睡,算是她的自由时间。
织毛衣这项技能是她在入住疗养中心后重新拾起的,甚至熟能生巧,白韫现在佩戴的围巾线帽都出自她手。
申屠念坐在外婆身边,隔着一个沙发位,不近不远的距离,也不是干坐着,她在看。
看着那跟粗木头针一穿一挑,循环往复,莫名其妙的入迷。
思绪像是生出了翅膀,顺着那些纠缠的绒线攀缘而上,飘至天际。
申屠念眨了眨眼,无意识地打起了哈欠,重复的帧数看太多就会产生催眠作用,效果等同于摇晃的钟摆,真不假。
荣慈意望向孙女,满脸的和蔼之色,长年紧蹙的眉心软化了几分,她笑笑:“困了就再去睡会儿。”
申屠念摇头,从边上捞了个抱枕,搂在胸前,顺便撑着脑袋,这样不费力气,她总是能找到办法让自己舒服点。
“你回来这几天,外公的精神好了不少呢。”
荣慈意的话音将申屠念飘到不知何处的思路拉回现实。
申屠念沉默,不赞同也不反驳。
事实上她进主卧的次数屈指可数,见到外公醒着的次数更是难得,好像就两次,除夕夜算一次。
她没提起,昨天夜里她醒来,去厨房拿水时路过主卧,门缝漏出一丝光亮,不知是护理人员疏忽了,还是荣慈意回房大意了,门没关紧。
然后,她听见了。
白韫如枯木般干涩的嗓音在黑夜里更显凄凉,他说他累了。
他说,是时候该走了,去见心里记挂的人,她在那个世界里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荣慈意刹那间落下泪来,大概这寥寥几个字击中了她多年的心结。
她缓缓问:“那我呢,怎么办是好。”
你们都不在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是好。
奇妙的是,她流着泪哭诉的声线始终稳定如常,没有一丝失仪。
这是她早年间练就的本领,不论前路多么崎岖,不论形势多么严峻,她永远临危不惧,她代表的不单单是个体,更代表家庭,甚至国家。
她是她自己的精神领袖,唯一且忠诚。
申屠念就听到这,转身,回房。
她很清楚自己当下的情绪是恐惧,离开的举动可以算作落荒而逃。
她莫名产生了一种“听到了就真应验了”的后怕。
房门关上,她竟是腿软,背靠着厚重的门,心脏突突重击胸腔,许久无法平静。
像踩破了不该得知的秘密,怕神明窥见她不得体的行径,更担心遭受惩罚。
这一晚她辗转难眠,好容易入睡了,梦里也全是坏事情。
清晨醒来,当阳光铺满床褥,眼皮被温暖的触感救醒,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了昨天。
这场意外的“偷听”,申屠念没有告诉申屠周正。
说不清为什么,她觉得这个“秘密”越隐蔽就越安全,谁都不知道,老天爷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会发生。
她谁都没提,但内心的起伏还是显露了一丝痕迹。
就这点不寻常被远在北市的人精准捕捉到。
申屠念想要躲过赵恪的观察力,其实很难,她在他面前几乎透明,可能是她伪装不到位,也可能是他天生敏锐,都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