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你现在就知道高二分科选什么了。”
季鹤给乔横林分析试卷时用笔杆敲他眉毛缺掉的口子,叹气地说了这句听起来像调侃又像安慰的话。
假期开始以后,季鹤身上的压力没那么重了,他把营业时间调久了些,偶尔也接待一些约在这里跟别人交流藏书的散客。
这归功于他在旧书论坛上出书,有很多人在他的帖子下留言,正好他的店是公共场合又僻静干净,所以很多自由交换旧书的客人也会约在这里。
冬天季鹤总会煮茶,廉价的茶叶经他的手总会变得很香,不知道是哪位客人提起他可以卖热茶,季鹤试了一下,竟真的有很多年纪大的顾客买账,一来一回,也留下来不少老主顾。
店里又放了几个蒲团和小茶几,他们愿意在这里安静下棋也好,看书也好,季鹤都不赶人。
乔横林的脚伤正常走路时已经看不出来了,但季鹤仍然不许他久站久动,连走几步路端茶的活都不许他干。
煮茶的水是很烫的,有时候要茶的人多了,季鹤泡得急,就会烫到手,他的手是弹古琴的手,多金贵的十根手指,乔横林就偷偷替他泡。
不过那些老家伙嘴巴叼,一口就能喝出来滋味不对,就会故意在乔横林面前说季鹤最近手艺下降。
乔横林怎么会容许别人说季鹤坏话,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承认茶是他泡的。季鹤则会站在柜台里面轻笑,故意说他泡的茶只能续三回,喝乔横林泡的茶可以无限续。
“三回也值了。”
那群人起哄道,乔横林便涨红了脸,背地里骂人家瞎讲究。
懦弱
快到年底,季君又往家里寄了几回钱,季鹤先把外债还完,又在银行卡里存了一部分,再带乔横林到商场挑件新棉袄。
乔横林不情不愿,他不愿意在衣服上花钱,季鹤问他喜欢哪件他都挑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索性季鹤也不再征求他的意见,按照自己的喜好给乔横林外衣到裤子换了一身。
季鹤怕乔横林走得久脚疼,没逛太久,“再买双鞋子就回家。”
乔横林抿嘴,又摇摇头:“不买了吧,家里的跑鞋放了半年没穿,跟新的一样。”
“跑鞋太紧了,勒到脚的话……”
“季鹤,”乔横林叫了一声,抓住季鹤的胳膊,“我脚疼,想回家。”
季鹤知道乔横林有故意的成分,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愿点点头,领着他出了商场大门,坐车回家了。
到年根儿有人来店里送肉,从三轮车上卸下半扇排骨还有一锅卤好的牛肉,汤熬煮得很浓,放了好多花椒大料,稍微凑近一些就能闻到肉香。
季鹤看见他第一眼就想起来他是菜场卖菜的摊贩,以前常去他家买菜,上了高中以后总在坐公交车回家路过的超市顺便买点儿,就少见他了。
“邱老师让我送的,说家里弄多了,让我拿走,吃不完就给你们送点儿。”
菜摊的老板个子不算高,一米七几,比季鹤还要矮半头,但他手长腿长,说话十分热切,不理会季鹤的推辞,硬是闯到厨房,找了半天位置,最后把装在塑料袋里的生排骨放地下,卤好的牛肉放冰箱顶上。
“你这屋里冷,不放冰箱也不坏,抓紧吃。”
“我也给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朱,朱迢,是邱老师的学生,”朱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很快补了句,“以前是。”
季鹤抵不过他的热情,道谢后朱迢打断他的自我介绍,“我知道你,你叫季鹤,乔横林呢,方便的话,我想瞧瞧他。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我以前也练过体育,脚也伤过,理疗做过不少,这方面还算有经验,能帮他看看,我想邱老师让我来也有这个意思。”
季鹤犹豫了一番,最终点头答应:“他在卧室,我跟他说一声你再进去吧。”
“你这里不大,门还怪隐蔽了。”
朱迢探头探脑地跟在季鹤身后,从他让出的空隙侧身进到卧室,乔横林原本在床上躺着,见到他想要起身。
“不用,你就靠着床就行,”朱迢出声拦他,“脚怎么样,恢复有几个月了吧,但是晚上还要垫高点儿睡。”
“是邱、邱明让你来的吗?”乔横林问。
“怎么连老师都不叫了,”朱迢理解乔横林的稚气,禁不住笑了笑,“别怪邱老师,他瞧着心硬,其实可软。不来看你,是韧带损伤没啥好法子,除了养着没办法。”
“不是,”乔横林摇头否认,“我知道,他生气。”
“是生气啊,他讨厌不守规矩的学生,”朱迢眼角眯成了缝,隐约回忆道,“我就是个典型,当年单招前半个月,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干出格的事,我还翻墙出去打篮球,结果呢,手腕骨折。没办法,复读了半年,最后也放弃体育了。我身体不行,个子不够高,你行,跟腱这么长。”
乔横林仰了仰脖子,在朱迢脸上轻轻瞄了一眼。
比起他小心克制的情绪,无法收敛的其实是朱迢颊边风吹日晒的纹路和失去肌肉线条的胳膊,他或许跟邱明练体育时很年轻,但现在几乎看不出他有过训练痕迹,只剩下伤痛而已,跟乔横林新鲜将养的患处不同,他的膝盖和小腿不是时刻都在痛,只是在阴雨天时有缠绵的积年陈伤。
朱迢在乔横林的脚碗上轻摸了两下,“现在能转脚吗?”
“能,”乔横林小声回答,并尝试让脚左右偏转,偏到外侧时有些凝滞,又低眉补问一句,“差不多,会影响跑步吗?”
朱迢瘪了瘪嘴,问他:“你不是放弃了?还担心影不影响跑步,我可以跟你说,不是什么大伤,正常生活肯定没问题,还想比赛就要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