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寄梦杏眸迷蒙,看着他但并未表态,两个人各自心里都没底,在昏暗朦胧的小屋里沉默对视,用目光进行一场无声的商议,皆看到了彼此的犹豫和渴望。
但又都想让对方先表态。
良久,谢泠舟先妥协了,哑声道:“也不是必须如此,若表妹不想让我动口,又觉得此法过于激进,我可以还用方才在窗前的法子帮你。”
“我只是担心会……”崔寄梦无法将那些叫人浮想联翩的字眼坦然说出,一句话在舌尖辗转了半天,“我担心要喝药。”
她把头埋得很低很低,牵住他的袖摆:“你有不喝药的办法么?”
她就像一只慢慢试探着伸出触角的蜗牛,谢泠舟耐心地附耳过去,同她商议,过后问她:“这样如何?”
“那便这样吧。”她红着脸道。
确认了她的意愿,谢泠舟轻轻将人抱至榻上,拉上纱帐,将她的紧张不安压缩在方寸之地内。
他像对待一件名贵瓷器,将装着至宝上包裹的层层绸布揭开,露出瓷器原本面貌,再将绸布整齐叠放在枕边。
一举一动极尽庄严,竭力放轻呼吸,好不吓着她。
神色也很平常,眼中不附带过重的欲念,手上极轻极慢,二人盘腿对坐着,像两个在清谈的文人。
秋日微凉,凉意从窗隙渗入室内无孔不入,崔寄梦一回神,才觉周身空空荡荡的,这哪是在探讨什么道法学说,根本就是在暗中进行一场隐秘的仪式。 以这般正经的态度探讨那种事情,崔寄梦更羞耻了,目光不敢落在他身上,更不敢落在自己身上,索性闭眼。
手腕一凉,原是谢泠舟握住了她腕上的一处,温声告诉她:“此处乃腕阳。”
崔寄梦闭着眼点了下头。
关于那张纸上所述之法,他已能倒背如流,为了让她放轻松些,便循序渐进,逐个穴位去解释。
冰凉的手再往前时,她瑟缩了一下,谢泠舟便收回了手,宽慰:“我会慢慢来,你若是怕,随时可以喊停。”
崔寄梦声若蚊呐:“好。”
到了后来,她渐渐放松了,偶尔也敢抬眼飞望他一眼,见大表兄神色平淡温和,同上次给她讲解佛经时一般无二。
她竟也开始觉得他们如今不过是在探讨道法学说那般单纯,闭着眼任由他带着自己去熟悉那些穴位。指端在脖颈承光穴处按摩,绕脖颈转一圈,再下游而去,直抵交筋,在交筋处自下而上按摩。
直到时机合适,谢泠舟徐徐与她相拥,捧起她绯红的面颊,眼中的端肃少了大半,缱绻轻唤:
“寄梦,你睁开眼,看着我。”
他从未对她喊过她的名字,对她最亲密的称呼也只是一声温柔的表妹,这一声名字便显得格外郑重,叫崔寄梦心里泛起阵阵涟漪,缓缓睁眼,怯怯地看他。
看到大表兄幽深眼眸正凝着她,崔寄梦忽地一颤,继而感到有什么和他的目光一样,在试图要破开她心间那窄窄的裂缝,登堂入室,闯入她内心深处。
她倏地皱眉,顿时懊悔了,怎么会是这样的?在梦里也没这般痛苦,别宫那一次似乎也没有这么难捱,只记得铺天盖地的畅意,别的都忘了。
钝钝的痛意叫她方才那点不受自己控制的绮念顿时烟消云散。
崔寄梦忽而清醒了,自己竟和他在双双清醒的状态下越过这道线。
在别宫时是她迫不得已,横竖也记不清,便当并未生。
先前包括方才有过的几次暧昧亲密也只是浮于表面,她可以自欺欺人,这不过是亲昵,适度满足自己并无不可。
可若更进一步,她会有罪恶感。
她猛地往回缩,抓着谢泠舟胳膊:“表兄,我……我不来了,可以么……”
他察觉到了她在害怕,后退了退,喉结压抑地滚动,将那些本就抑制已久的念头强行按压下去,将人搂在怀中安抚:“无碍,你既然难受,便先作罢吧。”
崔寄梦万分内疚,既恨自己一念之差生出那放纵的罪恶念头,又恨自己过于怯懦,既然决定了为何不能继续下去?
她不敢看谢泠舟,颤声道:“那、那你怎么办?我……对不起。”
“我还好,只是现在需要你帮个忙。”他扶着她侧躺下来,自身后紧紧拥住她,既帮自己,也帮她。
崔寄梦仿佛回到了方才在窗前的时候,外头疾风骤起,吹得枯树哗啦啦地乱动,摇摇颤颤,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后来忽然有一刹,她耳边轰鸣了一声,随即什么也听不到了,直到很久,外界的声音才缓缓传入耳中。
她感到一阵空茫,仿佛丢了什么,转过身去无力地抱住他:“方才我……”
“方才的事别放心上。”谢泠舟紧紧抱住她,暂时不去管榻上的一片凌乱,扯过锦被将二人盖住,轻吻她间。
“其实你来找我,我就很高兴,那些事都是锦上添花。如今这样,我已觉得足够,剩下的,待你我成婚后再去试试也并无不可。”
崔寄梦还沉浸在颓丧中,人也忽地低落,她贴着他胸膛:“表兄,其实我有些怕,我们最后……真的能成婚么?”
“傻孩子。”谢泠舟伸出大掌轻抚光滑玉背,“不日我便让母亲去试探试探祖母的意思,你看好么?” “这么快?”崔寄梦仓惶抬头,“我和二表兄的婚约刚解除才大半个月,这般心急,会不会不大妥当?”
“只是试探试探。”谢泠舟轻笑,“你也知道,母亲一向有些小孩子心性,不受礼教拘束,她出面私下询问,祖母只会觉得是因为她喜欢你,想趁着你解除婚约先下手为强,并不会以为你我之间有私情。”
崔寄梦听着他这般调侃,稍稍放松下来,忍俊不禁问:“殿下可是长辈,知道你这般调笑她么?”
谢泠舟也笑:“母亲知道,但不知道我会跟你这般议论她,所以你要守口如瓶,断不能把我卖了。”
崔寄梦吃吃轻笑,道:“我打赌表兄不敢同我说大舅舅的坏话。”
“不见得。”谢泠舟略微挑眉,附耳在她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大舅舅竟然不识路!还怕老鼠!”崔寄梦两眼因兴奋而亮晶晶的,“我以为男子都不会怕老鼠,表兄你不会也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