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笑着揽住他肩头,“这才是好哥们。”
许六跟我同年,家里五个姐姐,而且一个嫁得比一个好,于是五个姐姐凑钱给这个有手好闲的弟弟盘下了这家旅馆,也是我们浮村里唯一的旅馆。说来也怪,以前就是个吃喝玩乐的小少爷,可自从有了这里,他居然真的脱胎换骨、兢兢业业地打理起这个小旅馆了。不过,许老六的劣根性还是有的,据我所知,村里为数不多的适婚女性大多跟他有一腿,这跟许六那张还不错的皮相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就这说话的工夫,旅馆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服务员路过,望了一眼许老六又羞怯地躲开了。
我啧啧道:“许六啊许六,不是我说你呀,怎么连小朋友都不放过呀?”
许六这会已经恨不得脱人字拖丢我了,我笑着推着单车第一时间逃了。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妈正在堂屋跟端坐在对面的江释然闲聊。
我走过去冷着脸说:“房间有了,你跟我走吧。”
江释然还没说话,我妈却先开了口,“你二哥反正不在家,住在这里总比旅馆方便。”
“那怎么能行呢?万一二哥突然回来了呢?”我坚持。
江释然见我态度强硬也不好再厚着脸皮,于是,站起身对我妈说:“阿姨,我听晓冬的安排。”
我妈冲我眨着眼睛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思。
我推着单车领江释然去旅馆,江释然很好意思地将自己的行李放在了单车的后座上。
懒得同他计较,我便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我面前跌倒的那次了?”江释然突然含笑开口。
我闷头走路,“不记得了。”
江释然自顾自发表评论,“其实你还挺傻的……”
“江释然,你有完没完?”我回头不悦地望着他。
江释然走到我面前,“其实,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们以前的事情。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我缓缓、缓缓地垂下头,不知道说什么更不敢看他,甚至隐隐还有些期待他接下来会说的话。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轻咳了一声,我连忙抬头,许六手插裤兜里正端端望着我跟江释然。
许六是我哥们,我那些年少轻狂的往事,他自然非常清楚,所以他也准确地认出了江释然。
“你这是上哪去?”我问许六。
许六笑嘻嘻地说:“正打算去你家蹭饭吃呢。”
我突然很感激许六,在我刚刚险些低头就范的时候,他的出现让我瞬间觉醒。于是,我仰起头对江释然说:“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早已不是一个人了。”说完,我往许六身边平移了两小步。
江释然眼神微冷地投在我身上,片刻之后,便淡然一笑,“好,我知道了。”
好哥们许六也没揭穿我,我松了口气。
多年前的江释然,他在我眼中就是我的一切,他笑我笑,他难过我还在笑,因为我要努力逗他开心。
少年时的江释然特别怕经过教堂后面那座年代久远的小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来说那里闹鬼,所以,每次路过,他总是不露痕迹地抱起我的胳膊。当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就特别爱领着江释然从那里路过,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感觉到他异常地需要我。
还有,江释然虽然住在浮村,可是对坐船却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浮村长大的孩子,比如说我,常年在海水里泡着,所以我们坐船的时候经常是打打闹闹个不停,而江释然总是一脸严肃。我无数次跟他同船而渡,他也总冷着一张脸装深沉。后来我们恋爱之后,我才知道,他其实是怕水。
再后来,我们的关系已经冲破了纯洁的友谊,那时的我总是拉着他坐在最后一排,而手却从未松开过。
当年的我因为知道他这两个小小的弱点竟然沾沾自喜了许久,我心目中像神一样存在的江释然竟然怕水跟怕鬼,而偏偏这两样都是我不怕的。我甚至将他领到无人的海边教他游泳,我幼稚地以为,只要他会游泳了,他就不怕了。可是每次我一回头,他却已经跑得没有了踪影。
当年我真的认认真真地做了许多的傻事,只是为了可以一直喜欢这个人,并且一直跟他在一起。
现在,数年过去,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像原来那样缺心眼了。
“不带这么利用哥们的吧?”许六跟我发牢骚。
“是哥们还说这种话。”我自顾自玩着许六手机上的弱智游戏。
许六笑说:“那他是不是啃你这棵回头草来了?”
“我有那魅力吗?”我头也未抬地说。
“万一碰上死心眼的人,那就不好说呀。”许六摇头晃脑地说。
我将他手机一放,故意说道:“我说那五星级的酒店啥时候落成呀?”
“阮晓冬!”许六果然不高兴了,这是他近两个月最糟心的事情了,酒店落成,就意味着他这间旅馆要关门了。
许六突然间语气又软了下来,“对了,晓冬,那边拆迁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准了?”
我叹气,“是真的,你做好思想准备吧。不过,我听说,最近在争取承包制,拆迁户如果对赔偿不满意也可以参与经营,相当于入股了,你家在那有三间老屋,估计酒店也有你的份。”
许六心烦地一拍桌子,“有个屁用,我这里就得关门了。”
我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我倒是觉得吧,五星级酒店哪里都有,既然上了浮村,说不准大家还乐意返璞归真、接触原生态,更愿意住你这种破旅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