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亮细婉的声音缓缓的说着:“你觉得二十万是个小数目对吧,你的理财师要是少给你报了二十万的收入你也会这种态度?”
这种话语也基本能算得上是尖刻,但是偏偏说话的人语气平和,能用这种方式吵架的人绝对属于心机深沉一类。对方也确实被激怒了,尖着嗓门就喊了起来:
“方玉你别得瑟,别以为张部长现在宠着你,你就厉害得要上天了,不过就是个打工的,你有什么?出了这个厂子你什么也不是!”
“我确实什么也不是,你就别替我操心了,”那个被骂的方玉倒是还沉得住气,依旧是不冷不热、不急不躁懒散的口吻,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反倒替对方担起心来:
“你身体也不好,别气坏了,其实我要是你就不来上班了,每天被一个二十多岁的穷丫头看不起,何苦来?出了这个办公室你是厂长夫人,可是在这里,你就是个会计,我就是你的领导。”说到这里,方玉的声音显出了凌厉和气势,甚至有股子威严。
对方看来已经气翻了,破口大骂,阵势很是吓人,那个方玉没有再出声。邵恩心想:这个方玉可以!连这么蛮横的厂长夫人也敢这么对待!他留意到了身边的徐厂长脸色铁青。
走廊里张部长已经着急了,快步先进了会计室,低声不知说了什么,里面立时安静了下来。
徐厂长尴尬的向邵恩笑了笑,硬着头皮把他领进了门:“来,邵总,这就是我们的财务核心,所有的账目都在这里。”
邵恩刻意留意了一下办公室里的人,在他们进来之前只有两个人:
一位是中年妇女,脸气的通红,气息不稳,张部长站在她身边,低声的说着话,陪着笑脸,显然她就是那位“厂长夫人”,正哀怨的看向徐厂长,脸上有要哭的架势。
还有一个女孩子站在电脑桌前,对他们的到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面目平和,看着桌上的账本出神,身上一股子懒散劲儿,好像刚才被人那样恶毒骂过的人不是她。邵恩很留意的看了她一眼:就是中午时“抢”他烟的那个女孩,方玉,果然是她。
“我想看一下你们的财务软件,可以吗?”邵恩对徐厂长说,徐厂长看向张部长,张部长看向方玉,方玉讶异的看向邵恩,邵恩正双目炯炯的看着方玉。
方玉显然对他的出现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徐厂长和张部长,垂眼微微一笑:“可以。”很是不在意,那样子分明就是说:微机账里也看不出什么来。
方玉坐在电脑前把帐目打开,一边演示一边解说着,那副镇定自若比徐厂长还老道,邵恩站在她身边,不由得多看她两眼:平凡的五官,除了拥有西北少见的细腻白皙的皮肤外,毫无特色可言。但是她的神情,却越来越让他心惊:和“田姜”如出一辙,也是那种近乎冷漠的毫不在乎。
“好了,就这样吧。”邵恩打断了方玉的介绍,微机帐做的非常之好,好到了他都找不出漏洞,他比较满意。
直起身,他看到刚才那位“厂长夫人”已经被打发走了,只有徐厂长和张部长陪着他,邵恩径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抽出一根烟,点着,说:“跟我们公司合作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我们要百分之十的折扣,完全是暗扣,而且你们的账目中也不能体现,能做到吗?”说完看着徐厂长,等待回答。
徐厂长看向张部长,张部长有些迟疑:“这倒是惯例,可是我们的帐还没有这么做过,都是用让利的方式体现,不然那么大的资金缺口没法解释,审计也逃不过。”说着用目光和方玉商量,方玉偏着头,依旧不动声色,但是思忖的目光和微蹙的眉头透露出她在飞快的转着脑子。
看来这个方玉才是这个厂子里的财务主管。邵恩长长的呼出口烟气:“你们商量吧,这个问题不解决,合作无法开始。”
屋里一时陷入沉默,那个专注思考的女孩子犹自沉浸在自己思路中,没有注意到屋里其他三个人都在注视着她。
徐厂长和张部长在等着她的回答,邵恩却不是,他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个平凡的近乎不起眼儿的女孩子。
她叠着双腿坐在椅子上,面向着着他,却没有留意他。手肘搁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指一一相抵,互相轻轻的点着,显示出她在动着脑筋。不露声色的面孔,低垂着的眼帘,只有睫毛时而慢慢的扑扇着,半遮着眼睛。
这个神情!邵恩的心底里渐渐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近乎恐惧。他忽的站起来,烦躁的走到窗前,不停的吸着烟。
从来这座城市的路上邵恩就开始了这种莫名烦躁,直到此时终于达到顶点,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叫方玉的女孩是使他几欲失控的根源。但还是忍不住从窗户的玻璃里寻找并端详她的影子。
良久,邵恩看到玻璃中折射出的那个人影的嘴角划出一个微弯的弧度,几乎看不出来,然后听到了她的声音,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可以。”
邵恩转过身盯着方玉,她也正看着他,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对视着。
“好,待会儿跟我的财务总监细谈。”说完他走了出去,徐厂长和张部长马上跟了出来。
方玉终于长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开始在椅子里打瞌睡。
真是耗神!查了一中午的帐,才发现那二十万的缺口是因为厂长夫人有一笔凭证没有及时下账,而且锁在她的抽屉里没有交给其他会计,目的无非是想卡着,趁机跟供货方要点儿好处,但是却影响了月底结账,害的她费了那么大的劲,而且被夫人同志仗势欺人的一顿撒泼。这些其实都没什么,最让她头晕的是那个酷似武辄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