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太不公道。他们每年只有七百五十镑的花销,这笔钱远远不够,沃尔辛厄姆自己垫了大半。不过女王不需要讲公道。
沃尔辛厄姆问:“此人姓甚名谁?”
莱斯特答道:“约翰·索莫菲尔德。”
内德知道这个名字:名单上有。“陛下,我们知道索莫菲尔德这个人,是沃里克郡的天主教徒。他是个疯子。”
莱斯特伯爵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他不会伤害陛下喽?”
内德气不过:“意思是他不会参与重大阴谋,大人。”
“啊,妙啊!也就是说,他那些弹药杀不死人,是不是?”
“我没有说——”
莱斯特不由他解释:“陛下,保护陛下安危的重任,还是交给他人为好。”他接着又谄媚地说:“毕竟,这是本国的首要任务。”
莱斯特最懂得溜须拍马,可惜伊丽莎白就吃这一套。
沃尔辛厄姆这才开口:“我有负陛下所托,没有察觉索莫菲尔德这个威胁。英格兰人才辈出,无疑有许多能人更能担此重任。我祈求陛下择贤才用之。至于微臣,这副担子担了这么久,自然欣然卸下,也好歇一
歇这把老骨头。”
这自然不是真心话,不过此时此刻,也许只有这番话才能平复女王的怒气。内德后悔自己不该据理力争。女王正在气头上,还劝她放心,只会惹她愈发不悦;虚心下气、卑以自牧才是应对的法子。
女王反驳说:“你和我是一般年纪。”看样子,她听了沃尔辛厄姆一番道歉,气消了大半。或者经沃尔辛厄姆点醒,她明白英格兰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为保护女王,像他一样尽职尽责、兢兢业业,揪出那数不清的刺客,不管是神志异常还是健全的人。尽管如此,她却不肯就此罢休,责问道:“你说要保护我,整天都忙些什么?”
“陛下,我探查到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幕后指使绝非约翰·索莫菲尔德之流可比。这些人绝不会握着凶器到处招摇、在酒馆里吹嘘。他们串通教宗以及西班牙国王,而这个索莫菲尔德绝没有,我可以保证。这伙逆贼铁心铁意,财路广泛,并且狡猾隐秘。尽管如此,我有望在几天之内捉住这伙人的头目。”
这一番话足以叫莱斯特哑口无言,但内德不免沮丧。时机尚未成熟,现在拿人的话,自然会挫败这场阴谋,但玛丽·斯图亚特意图不轨的证据,也只能不了了之。这一次又是争权夺利坏了事。
女王问:“都是什么人?”
“陛下,为免打草惊蛇,我不想贸然透露姓名——”沃尔辛厄姆故意瞥了
莱斯特一眼,“当着众人。”
莱斯特正要气冲冲地回嘴,女王先开口了:“不错,怪我多此一问。那好,弗朗西斯爵士,你还有要事在身,先退下吧。”
“多谢陛下。”
罗洛·菲茨杰拉德不放心弗朗西斯·思罗克莫顿。
他和英格兰学院的学生不同。他们发誓效忠教会,以服从和奉献为己任。他们去国离家,苦读数载,立下誓言,之后返回故土,对各自的任务,他们已有多年的准备。他们明白此事关乎生死:学院将沃尔辛厄姆逮捕处决之人视为殉教者,每次都加以褒扬。
思罗克莫顿可没有立过誓,他是个纨绔子弟,对天主教抱有一腔浪漫思想。他讨好的是自己,而非上主;他的勇气、决心都未经试炼,说不定要打退堂鼓。
就算他没有反悔,也一样叫人担心。他是否小心谨慎?他可没担任过秘密任务。他会不会哪天喝醉了酒,跟狐朋狗友吹嘘起来,说漏了嘴?
佩格·布拉德福德也叫罗洛担心。艾莉森说,只要是苏格兰女王玛丽开口,佩格什么事都会答应;不过谁知道艾莉森是不是看走了眼。
最叫他心神不宁的还是玛丽。她会不会答应?要是没有她授意,这个计划根本是一场空。
他劝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办妥思罗克莫顿。
为了安全着想,罗洛不该再次接触思罗克莫顿,可惜别无他法。他必须当面问他一切是否顺利。因此
,他再不情愿,也只好去思罗克莫顿家走一趟。因为不想被人认出,这天,他等到暮色四合,经由圣保罗主教座堂下坡,来到圣保罗码头。
罗洛扑了个空;仆役说思罗克莫顿不在家。他琢磨要不要改天再来,但等不及问他消息,于是说自己要等一等。
下人引他进了一间小客厅,一扇窗户正对着街面。客厅尽头有一扇双开门,没有关严,罗洛从门缝张望,看见一间宽敞屋子,陈设奢华舒适,但传出一股呛鼻的烟味,原来是仆役在后院烧杂物。
下人给他端了酒,罗洛一边等一边沉思。等帮助巴黎的皮埃尔和谢菲尔德的玛丽取得联络,他就要即刻动身,寻访遍布各地的秘密司铎,让他们或是庇护者收集地图,并让他们保证召集人马,和入侵大军里应外合。时间充裕——入侵定在明年春;不过任务繁重。
思罗克莫顿入夜才回来。罗洛听见仆役给他开了门,说道:“少爷,客厅里有位客人——他不肯透露姓名。”思罗克莫顿见到罗洛,笑容满面,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包裹,兴致昂扬地往桌子上一拍。
“玛丽女王的信!”他兴高采烈,“我刚从法国使馆回来。”
“好样的!”罗洛立刻站起身,逐一审视。信上除了吉斯公爵的封印,还有约翰·莱斯利的封印,他是玛丽在巴黎的支持者。罗洛真想一窥究竟,但弄坏了封印可就麻烦了
。“你什么时候送去谢菲尔德?”
“明天。”
“好极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两个人不由身子一僵,凝神细听。朋友登门拜访时只会礼貌地叩门,门外的人却来势汹汹,不怀好意。罗洛走到窗边,借着门上的灯笼,看到两个衣着讲究的男人,其中一个朝着光亮一扭头,罗洛立刻认出是内德·威拉德。
“该死,”他咒骂一声,“是沃尔辛厄姆的人。”
他顿时想到,思罗克莫顿被内德的人跟踪了。内德知道他去了法国使馆,不难猜出他去做什么。只是不知道内德怎么会识破思罗克莫顿的身份?罗洛醒悟道,沃尔辛厄姆的情报处远比众人想象的厉害。
不出一分钟,罗洛就要落网了。
思罗克莫顿说:“我去吩咐下人说我不在。”他打开客厅门,可惜已经迟了。罗洛听见正门打开,双方针锋相对。事情太过仓促。
罗洛说:“去拖延一阵。”
思罗克莫顿走进门廊,扬声问:“行了行了,什么事这么吵?”
罗洛低头看着桌上的信件。无疑是罪证。要是信中内容和他料想的一样,那么他和思罗克莫顿都难逃一死。
罗洛只有几秒钟的时间,要是想不出对策,那就是全盘皆输。
他当机立断,拿起信,穿过半开半掩的双扇门,进到里屋。有一扇窗户正对着后院。他立刻打开窗户,跳到院子里,这时就听见内德·威拉德熟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