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不知道多少声,门内传来一道急切的、有辨识度的中年女声:“来了。”
钟离听见女人的声音,喉咙一紧,右手手心也黏糊糊的,她不停在裙子上擦拭着。
下一秒,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被人从里打开,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上次在中州花园钟离因为害怕没敢仔细打量,这次面对面撞上,钟离才发现,跟七年年比,李文丽老了许多,两鬓冒出不少白发,眼尾多了好几条皱纹,皮肤也变得松弛许多。
她穿着灰棕色针织衫、黑色裤子,围着蓝色围裙,整个人既沧桑又惆怅。
这些年估计也挺难过的吧。
钟离打量片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主动打招呼:“文姨,好久不见。”
李文丽盯着钟离看了许久,最后在沈怀的眼神示意下,往后退了半步,给两人让出距离,开口:“进来再说。”
没有钟离想象的撕心裂肺、破口大骂,也没有所谓的针锋相对,只有平和的疏离、客气。
那种感觉就像她们第一次见,沈怀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一切都那么陌生、客气,可丝丝缕缕的情绪中还是能分辨出熟人之间多年未见的尴尬、局促。
钟离再次迈进这个她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门,望着没怎么变动的房间格局,脑子里一下子涌进很多记忆。
高一上学期舒笑检查出肺癌晚期,她天天跑医院,医疗费用很高,她把家底翻空了都凑不出化疗费。
钟佑贤那段时间接了一个政府项目,天天应酬,钟离为了堵他,大半夜蹲酒店、会所、饭馆门口,堵来堵去都没堵到人,最后她跑到钟佑贤的新家,翻墙进去想要在家等他。
没想到被保安抓到,周淑怡认出她,直接报了警,警察来之前还警告她不许说出她跟钟佑贤的关系,否则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钟离那天被丢进警察局关了足足两天才被放出来,她走出警察局那刻,望着头顶的太阳,对钟佑贤的恨意达到顶峰。
当天她跑回学校退学,找班主任退学费,被进去交作业的沈溪听见。
那时她们还不熟,统共没说过十句话,知道钟离要退学,沈溪抱着作业本在门口偷听了许久,最后站出来劝她一定要读下去,说什么遇到困难总有解决的方法。
16岁的钟离听完沈溪近乎天真的想法,忍不住好笑,出了办公室,钟离回头看着因为关心跟上来的沈溪,嘲笑她太幼稚。
沈溪是班里的三好学生,考试总是年级前三,再加上性格脾气好,长得漂亮,很受男女生喜欢。
钟离相反,她脾气差、性格恶劣,还总是打架、逃课,选座位老是一个人坐最后一桌,上课总是睡觉、玩手机,老师劝戒多次都没用,很多学生都看不惯她。
本来她俩没有任何交集,可沈溪是个热心肠的女孩,知道钟离想退学,天天劝她。
那天下午钟离再次翻墙出去,去一家饭店堵钟佑贤,那天钟佑贤在跟政府人员吃饭,发现钟离偷偷跟着他,钟佑贤怕她惹事,趁着上厕所的功夫,将她叫到楼道,警告她不要惹事。
钟离没听,威胁钟佑贤今天不给钱,她就毁了他这桩生意。
钟佑贤气不过,给了钟离一张银行卡,让她赶紧滚。
钟离拿到钱,立马走人。
她只顾着要钱,没发现沈溪跟在身后,直到进了人民医院,钟离将医疗费交了,在病房坐了几分钟,出去抽烟才发现沈溪背着书包,站在楼道直勾勾盯着她。
钟离点烟的动作一顿,她咬着烟头,轻飘飘地问沈溪:“你来干嘛?”
沈溪抓着书包带,固执问她:“你刚刚是威胁勒索吗?”
钟离低头笑了下,算是明白,沈溪刚看见了全过程。
她没解释,任沈溪猜测。
本以为沈溪会鄙夷她的做法,没想到沈溪跟着坐在医院消防通道台阶,一本正经夸她:“你刚挺有勇气的,一个人敢去勒索容城首富。他在容城挺出名的,你跟他认识吗?”
钟离仰头吐出烟雾,偏过脸望着满脸天真、好奇的沈溪,故意逗她:“哦,是吗?我是他养在外面的小三。”
沈溪满脸惊悚,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鸡蛋,她不停眨眼,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回头看看走廊写的「肿瘤科」,再联想到病床上没什么生气的女人,那些劝告全都吞回喉咙,反而信誓旦旦讲:“你放心,我一定为你保守秘密,不会告诉第三个人。”
钟离被她的认真逗笑,她噗呲一声笑出来,在沈溪的疑惑中耸耸肩,轻描淡写说出实话:“他是我爸,我不是他小三。”
“不过我妈是。”
那一天,沈溪的三观遭受到了撞击,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钟离本来以为她俩的故事到此为止了,没想到那天以后沈溪自来熟地接近她,体育课故意跟她一组,上课也有意无意叫她回答问题。
慢慢地,她们好像熟起来。
钟离也在相处过程中知道了沈溪的家庭状况,她爸爸是个工程师,但是因为一场事故去世,妈妈是小学老师,有个哥哥在军校上大学。
第一次跟沈溪回家,钟离摘掉了奇奇怪怪的耳钉、项链,擦掉艳丽的口红、眼影,换上朴素的校服,背着书包,装作一副好学生的模样走进沈溪家。
那是钟离第一次交朋友,也是第一次去朋友家。沈溪家里布置得很温暖,房间不大,只一百来平,可每一处都是精心布置过的。
钟离虽然第一次来,可沈溪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双新拖鞋,她的尺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