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托着她的脸,轻轻抚上她的眉宇,柔声道,“痛吗?我的美人?”
夏心夜在他手里淡淡笑了。
他似乎很意外,但也欣赏她的笑容,松手道,“傻丫头,等到晚上你就不会笑了。”
夏心夜低下头轻轻抿去嘴角的血痕,秦苍盯着她露齿笑道,“不知道我怎么对付女人吗?我三年没有碰活物了,手生了就更没分寸,你害怕的话,现在寻死还来得及。”
夏心夜垂着头莞尔笑,被正在斟酒的秦苍斜眸一眼瞧见,问道,“你笑什么。”
“奴婢是想,若是王爷实在喜欢死人,那奴婢死也没什么。”
秦苍呷了口酒道,“怎么说?”
夏心夜道,“奴婢既是自己走进您的府,就没想着自己死。如若王爷高兴,遣人将奴婢勒死便是。”
秦苍斜睨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夏心夜膝行过去,谦卑地为他再斟满。
秦苍却不再喝,而是放下酒杯,伸手折了一大枝琼花,选了一朵斜插在夏心夜的鬓角,扬着花枝在她脸前笑问道,“美人喜欢吗?”
夏心夜在花影日光中轻轻一笑,说,“喜欢。”
秦苍笑,不羁地起身踏步而去,高大英挺的背影,宽大的衣袂盖住小径的绿植。
琼花在夏心夜的鬓角犹自芳香,酒与花,还有人,皆被他弃之于残席之上。
夏心夜穿着件绣花的白袍,走在幽暗的阁道里,卫襄在前面带路,手里的灯笼晃动着晕黄黯淡的光,只能照进三尺见方。
在一扇巨大的雕花门前停住,卫襄轻轻地敲门,说道,“王爷,人带来了。”
“进来吧。”房里的声音低沉而慵懒。
卫襄垂手对夏心夜道,“夏姑娘,请。”
夏心夜垂首对他行了个礼,推门而入。卫襄甚至看见她在转身时,在弱淡的光影中好像清浅地笑了一下。
这个女人还在笑,卫襄顿时觉得幽暗中这女人清艳淡定得有几分诡异。
他曾经争战沙场,再惨烈的死亡也见过,却从未轻信鬼神,只是这女人那垂首温顺的一笑,令他在突然间心怦怦剧跳,他家主子用女尸用得太多了,不会是,怨毒的阴魂化成个女子来寻仇了吧?
卫襄按了剑就几乎闯进去,然后里间秦苍的声音让他倏而冷静下来。
秦苍的声音懒散含笑,“夏姑娘,当真是胆子大。”
夏心夜进去的时候,秦苍正在梳发。
他整个人敞腿屈膝靠坐在雕花红木床上,还依旧是早上那身宽松疏散的黑布衣,似乎洗了发刚刚干,苍劲白皙的手指拿着一束长发,调笑般漫不经心地梳着,其余的落发散垂至枕席间,竟是说不出的飘逸缭乱。
秦苍的嘴角轻挑,目光淡淡飘落过去,含着笑,三分兴味五分轻佻,瞟了一眼刚进门的夏心夜,说了卫襄刚听到的那句话。
夏心夜恭敬端庄地给他行礼,秦苍的手指在牛角梳齿尖上划过发出一串细微的声音,他靠在床上盯着夏心夜笑道,“夏姑娘当真好风致。”
“王爷谬赞。”夏心夜半垂着头,目光正落在他把玩牛角梳的手上。
秦苍道,“既是来了,为何又不敢抬头看我。你过来。”
夏心夜低着头缓步走至他的床榻旁,秦苍挪开他□的脚,对夏心夜道,“坐啊。”
夏心夜一时迟疑。
秦苍半笑道,“怕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侧探着头,眼神似乎带着钩,钩向夏心夜低垂的脸。
夏心夜微微抬头,一双青眸,半室玉润。
这是间颇为大气的卧房,雕花红木床,雕花红木桌椅,雕花红木柜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年深还是因为光影幽暗,所有家具都黑漆漆的,徒现一副优雅厚重的轮廓。
王府即便缺钱,也不至于连灯也点不起,偌大的卧房却只点着一盏如豆的青灯,只能用主人偏爱幽暗来解释。
秦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似乎对面前人多了几分兴味,出声道,“你既进了我的屋,怎么又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夏心夜依旧低垂眼帘,轻声道,“奴婢不敢唐突王爷。”
秦苍一下子就笑了,似乎满屋子都是笑意,都是他重而舒张开的气场。
室阴森,人鬼魅,那个发笑的俊美男人半敛着笑,突然道,“你来。”
夏心夜温顺地再近前,在他身边站定,被他伸手一扯,跌坐在床席上,一下子对上秦苍的脸。幽暗中他的脸美若刀削,眸子深黑而亮,虽带着笑,却冷冽,深不可测。
秦苍低头啄了一口她的唇,托起她的脸端详道,“好一个柔美芳鲜的人儿,”话说着他的唇轻挑起,轻叹道,“可惜不到三个月,便只是一堆白骨了。”
夏心夜静默不语,一双眸子竟是清润如旧。
秦苍半眯了眼道,“你不在乎?”
夏心夜道,“命已不由己,又说什么在乎,不在乎。”
秦苍淡淡笑了,行至窗前,伸手打开窗,皎洁的月光瞬间闯入,浓黑幽暗的卧室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转眼成灰白。
那是一个很大的窗子,一打开,月光如流水倾泻,清风拂面,室外的楼阁亭台,小桥流水,诸般景致尽收眼底。
秦苍站在月光中,黑衣散发,俊脸的棱角如刀削斧砍般,清朗的眉目在半笑不笑间愈显风华。
他倚窗独靠,手里把玩着牛角梳,叹气浅笑道,“清幽月夜,你身处囹圄之中,是地狱还是人间。”
他那一瞬间的笑容,美而寥落,如黑罂粟般绽放魅惑。风吹来,他衣散发开,翩然飞举中竟是英挺如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