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日里。
前往赵家庄的路上。
树上知了震翅,虫鸣渐歇。
孟姚瞅着师弟,见他眉眼低垂,一副乖乖崽的模样,不由得心软了几分。
她语气也柔和了些:“还有呢?”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师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她这个做师姐的,也不能一味怒斥,还当好生引导着。
“还有?”陆九曜语气微顿。
他颇为苦恼地想,不该夜里偷溜出去,不该随意使用术法,除此外,还有什么不该的?
难道是不该惩戒那个小霸王?可他依然觉得,那厮完全是罪有应得!
在行事前,他也曾打听过,那个小霸王在当地口碑极差,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声色犬马……祸害了不知几多的女郎们。
昨天夜里,他潜行过去,那厮被师姐揍得卧床不起,就这样了,还贼心不死,满肚子坏水准备对他们使阴招,尤其那臭嘴咧咧着,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陆九曜冷冷一笑,招来艳鬼,索性成全了那厮。
哪成想收尾的时候会被师姐逮个正着。
行叭,师姐说他错了,那必定就是他错了。师姐说还有,那就还有。
他微微抬眼,看着师姐,不太确定地道:“不该在师姐给过那小霸王教训后,还去报复那小霸王?”
孟姚:“……”
听听这都是甚么标准答案哦。
她屈指,在少年郎的额头上轻弹了下。
陆九曜愣住,捂额,有点
摸不准师姐的意思了,他这到底是过关了还是没过关?
见师弟神色茫然,孟姚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即正色道:“师弟,你最最不该的,就是为了那么个渣滓,坏了师门规矩,脏了手中符剑。”
“往日里,师父常告诫我们,不得倚贵欺贱,恃强凌弱,倘若我们仗着有几分本事,便肆无忌惮地出手,随意欺负那等不通玄术的凡俗弱者,那我们同仗势欺人的小霸王又有何区别?”
“记着,我们手里持着的剑,是指向鬼魅的,我们指尖燃着的符,是对付邪祟的。修者,遣神治鬼、降妖驱邪,诸般莫测手段,合该成为我们平荡世间邪恶的力量,而不是成为我们随心所欲作恶的依仗。”
孟姚的语气是严肃的,可神色是温柔的,看向师弟的目光里有着隐隐的担忧。
别看师弟在她跟前乖乖巧巧,会撒娇、惯爱黏人、偶尔耍耍小性子,有着少年人的开朗与活力,可她也曾在偶然下,撞见过师弟的另一面……
犹如杀神降临,冰冷、无情。
收割人命,如同收割稻草般,轻松随意,仿佛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记得那是三年前……
山风拂过,传来阵阵血腥气,林子里的战斗,不,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戮,已接近尾声。
少年挥剑,显得格外冷冽。
在他的周遭,横七竖八的,躺倒着十数具尸体。
仅剩的匪首,握着刀,两股颤颤,眼见悍然的手下,被
少年割稻子似的,一茬茬收割着,转头就要轮到他了,匪首眼珠子溜了溜,仗着熟悉山中地势,闷头就往林子深处跑。
没跑出多远,便觉胸口骤疼,匪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却是一截剑尖,插在他心窝处,匪首瞪大着眼,身躯缓缓倒下……
林风涛涛,少年袍角微扬,他半倚着树,正擦拭着七星剑,眼睫微垂,神色淡淡的。
孟姚赶至时,见到的,便是这么幅少年抚剑图,真真是悠闲又自得,前提是,忽略掉少年脚下及不远处的成堆尸体。
许是闻得声响,少年警惕地抬头,见来人是她,眼中的冰寒,如遇春消融,他快步朝她走来。
“师姐——”
少年近前,望着她,眼尾有些微红,看着似是受了委屈。
关心则乱,孟姚也顾不得想其他了。
虽说师弟习剑有天赋,可到底年少,再观这林子里躺着的,皆是彪壮成人,且人数众多,指不定师弟就吃亏受伤了呢。
她立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可是哪里伤着了?这话还没来得出口,便见少年靠近了些,抬着右臂给她看。
然后,孟姚深深地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