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封闭的蚌壳,一旦被撬开个小口子,接下来,开口就会越来越大。
很显然,阿倩就是如此。
“我阿姊,并非意外落水。”
“她是自杀的。”
说到此处,阿倩顿了下,她闭了闭眼,苍白的面容夹杂着几分苦痛。
她深深的呼吸了下,稳下情绪,才继续讲下去。
“初闻噩耗时,我不愿相信,连夜赶往赵大家,直到见到阿姊的尸身,才不得不接受阿姊死去的事实,赵家人说我阿姊是失足淹死的,我只觉疑惑。”
“我阿姊熟识水性,哪怕不小心落水,她也极有可能自救,我以此点质问了赵家人,赵氏恶妇显然不知这点,明显语塞。”
“只是她刁滑得很,随即就另给出了解释,说是冬日的河水冷,阿姊指不定就是冻抽筋了,加之所穿衣物吸水变沉,便是擅水者也极可能溺亡。”
提及赵母时,阿倩显然带着强烈憎恨,如今回想起,赵母那时分明就是在强辩,在用谎言掩盖真相。
她当时怀疑归怀疑,可无凭无据的,谁会信她呢?后来更是有谣传,说她阿姊是沉河自尽的,这就更荒谬了。
她阿姊温柔坚韧、积极生活,根本不会是那种动辄寻死之人!
数年前,西行逃难的路途中,失去父兄庇佑的姊妹俩,混在一堆难民中就如羔羊般柔弱好欺,几度险遭分食、路遇拐子,可阿姊都护着她逃出来
了。
在最黑暗最难熬的那段时光里,阿姊都不曾放弃过活着的希望,没道理在生活愈发顺遂时,反倒自杀了?她想不明白!
但不妨碍她以此为由,再度闹上赵大家讨要说法,因为她一直怀疑是赵大家对阿姊下了杀手,再伪装成阿姊落水身亡的假象。
“我不相信赵大家给出的说辞,暗中着手调查,可查来查去都无任何线索,直到我跟踪赵二,很快察觉了他的异常,用了几分手段,从他嘴里抠出了真相。”
“太荒唐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一群畜生啊!”
就在她查证毫无进展时,无意间听到了乡邻的吐槽,说是那日在县城撞见了赵二,这厮拾掇打扮得富贵,还在风月场整夜整夜的包场,出手颇为阔气,也不知又打哪儿整来了一笔不义财!
赵大家的家境,阿倩还是清楚的,也就饱食度日的程度,顶天了有点薄浅积蓄,绝对不可能有如此财力支撑赵二在县城无度挥霍。其中,必有问题。
阿倩在风月场找到赵二时,这厮正混迹在他那堆狐朋狗友间,如大爷般被好生恭维着,饮酒作乐,迷醉红尘,丝毫不顾长嫂新丧。
她守了大半夜,才在厕旁逮到落单的这厮,直接敲晕带走,连夜审问,初时顾及情面,好言好语相劝,这厮还嘴硬着不肯吐口,一顿拳头下去,倒是都招了。
骇人听闻,匪夷所思!她听完,差点当场失控,恨不得扭断了赵
二脑袋!可她强忍下来了,阿姊在时,常念叨,做人呐,既不可偏执,也不可偏信。
于是,阿倩又找上了赵大。
“随后,我以赵大为突破口,借着他那点歉意及愧疚,套了他的话,再次得到证实,阿姊就如谣言所传那般,的确是投河自杀的。”
阿倩直视众人,“你们说,得经历何等绝望,一个人才会选择痛苦的结束生命?”
她的眼神,如利剑,刺到人心底。
正厅里保持着沉默,在座无人能答,只大抵能想象到,这会是个沉重的悲剧。
收回视线后,阿倩半垂着眸,不知在思考甚么。
好半晌,才听她哑然念叨:“我阿姊,温温柔柔,从来最是安分。最大的盼想,也不过是希望我此生都安康顺遂。再次,才轮得到她自己,期许着能嫁得良人,过上朝耕暮耘、相夫教子的平稳生活,可这一切的憧憬,都毁在新婚那夜了。”
新婚那夜,热闹得紧,不止赵二的狐朋狗友来了,赵家独子赵幸也出席了酒宴,这是一切的祸首!若非他见色起意,哪有后来牵扯出的诸多惨案?
“一群畜生,喝了些许酒,便全然不当人了。借着醉酒的名义,跑到新房大闹,害了我阿姊清白性命!”
“打头的便是赵幸这小畜生,见我阿姊长得好,便起了坏心,怂恿着众人作案,轮流上场,心思龌蹉!赵二为虎作伥,不敢阻拦不说,还卖嫂求荣,行径可耻!”
那
夜,昏暗的巷道。
赵二如死狗般软倒在地,阿倩趁势逼问:“是不是你们家谋害了我阿姊再假装意外?”
赵二忙不迭摇头:“阿嫂想不开,不想活了,她投河自尽,真不关我事儿啊!”
这话回得极快,生怕说慢了,再讨得一顿铁拳,他这会儿胸腹肋骨且疼着呢。
阿倩瞳孔一缩,“凭白无故的,我阿姊为何要想不开?要寻死?说!是不是你们家欺负了她?!”
心如刀绞,她不相信,阿姊怎可能舍得抛下她?!
“我说、我说。”赵二连连点头,害怕极了,说起话来都有些哆嗦:“真、真不是我们家,是、是赵家嫡系的幸小郎君,他趁着醉酒,伙同了人,欺负了阿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