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社稷安稳的前提,不就是保障君权吗?曹叡是这样理解的。
而且他也确信,在捍卫魏室社稷上,夏侯惠是不会令他失望的。暮冬十二月初了。
已然班师归至河内郡河阳县的夏侯惠,再次下令让镇护部就地休整。
大河沿岸结冰了,自对岸孟津过来的渡船难以靠岸,也导致津口变得拥挤,兵将们得分批次登船渡河。另一方面,则是他督兵回到冀州邺城的时候,庙堂就遣使劳军了,现今渡河进入洛阳地界后,镇护部各营将依令散去京畿各地驻扎。
如乐良所督的鹤翼营前去偃师。
如许仪所督的先登营往谷城。
而镇岳营的四个千人督则是分去虎牢、轘辕或伊阙等关隘。
镇护部本来就是为了伐辽东而从中军选拔增设的,如今战事罢了,自然也要迎来拆分。
毕竟,戍守皇城的禁军才堪堪四千之数呢,那能让镇护部合聚在金墉城之外啊!
不管天子曹叡再怎么信任夏侯惠,庙堂诸公也不会熟视无睹啊!
而且夏侯惠还知道,渡河归洛阳城后,自己应该就要转任他职,不再领镇护将军了。
理由是庙堂对伐辽东诸人录功封赏之时,天子曹叡还将中领军夏侯献转职为河南尹、加散骑常侍如故。
夏侯惠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天子这是让夏侯献为他腾位置。
更不可能保留着位在骁骑、游击、虎贲、五校等之上的镇护将军职,让他变相的成为整个洛阳中军的最高长官。如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接替蒋济转为中护军吧。
此事曹叡都不止一次提及了,且护军将军蒋济在这个职位上呆太久了,也该让位了。
当然,曹叡让他出任中护军,只是让他主持选拔低级武官、整改先前蒋济“抡才唯财”的不公,并不会赋予“总督诸将”的权柄。
所以不管自己猜测得对不对,他都觉得无所谓。
反正以蜀吴二国近来的表现推断,数年之内都不会大举兴兵来犯,洛阳中军也不会驰援临阵,天子让他在军中担任什么官职差别不大。
他真正关注的,是两件事。
一者,是先前天子曹叡提及过,让他战罢归来主事士家变革之事的话语,还算不算数?
若是还算数,将要让他兼领什么职位,才能名正言顺的主事呢?另一,职为镇护部司马的陈骞与从事中郎傅嘏,天子打算让他们该改任什么职位?是授予中枢之职,还是继续充任他的僚属?
这两个问题,他私下与丁谧商讨过。
但二人都毫无头绪。
离开京师洛阳近两年的时间,缺乏了从一些蛛丝马迹中见微知著,再加上这一两年天子的变化有些大,让他们无法揣测出君心圣意来。
不过,有一点是能确定的。
天子曹叡对他肯定会有很重要的安排。
因为天子遣来邺城劳军之人,竟是以骁骑将军秦朗持节为主。
他与秦朗早就面和心不和、暗生龃龉。
但秦朗此番持节劳军,还直言不讳的道出了先前伐鲜卑时掩藏了他的功劳,很郑重的向他致歉,并信誓旦旦的声称,日后定不复会对他有任何怀心思。
若是说,此中没有天子从中斡旋,秦朗就“良心现”了,三岁小儿都不信!
故而夏侯惠也就意识到了,自己归来洛阳后,或许好日子就到头了。
曹叡不会无的放矢的。
称孤道寡之人,理所当然的对臣子抱有索取之心。
越器重,索求就越甚。
如今先是将夏侯献转职、又遣秦朗过来致歉,如此大费周章就是在明确的告知他,让他日后无需担忧来自诸夏侯曹内部的掣肘,将心思放在其他方面。
在哪个方面。身为幕僚的丁谧猜不透,只是笃定绝不是好事就对了。
而夏侯惠则是隐隐有所悟。
“先前在淮南寿山,稚权征言在先,朕亦允之。现今不遂行,非朕失言也,实乃庙堂诸公皆以为不可耳!”
这是秦朗等人前来邺城劳军时,一个随行的宦官私下转达给他的曹叡口谕。
看似在解释着为什么对丁谧的录功,只赏赐了些财物。
但实际上却是在暗示,此事不成是庙堂诸公反驳,而非他这个天子不愿意,若是夏侯惠归来洛阳后力争,让公卿们没有反驳的理由了,那他这个天子就如夏侯惠所愿。
故而,夏侯惠也大抵猜到了。
曹叡是觉得他这把刀已然磨得足够锋利了,该出鞘了。
至于刀锋指向谁他是谯沛子弟,注定了是捍卫魏室社稷的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