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和应了声,直接走进屋内。
他属实是饿坏了。
今日不知为何呈至东堂给天子曹叡决断的事务尤多,晌午时分都没有停下用膳与休憩,也让他们这些自卯时便入宫听政的近臣空腹至申时。
不大的食案上只有几块肉干与麦饭、一个装着酱菜的陶碗,食物很是简单且还凉透了。
但夏侯和并不嫌弃,直接端正跪坐好,摘下貂尾冠执起竹箸慢用。从轻嚼慢咽的仪态中可以看出,如今的他更像一位世家子,而并非是将门之后。
这也是魏国现状的体现。
许多早年跟随魏武曹操创业的豪右或者匹夫,在拥有了财富与地位后,都开始向往诗书传家、提升门楣家声,也不可避免的往士族世家靠拢。
进而慢慢和君权有了冲突,也就慢慢淡漠了维护君权的忠贞。
少时,忙完的夏侯惠进屋。
随意盘膝坐下,拿起竹筒水囊痛饮一大口,才问道,“义权着急见我,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吗”
“嗯,待我片刻。”
点了点头,夏侯惠放下竹箸将案几收拾了,且还走出去净口洗手后才回来说道,“六兄,近日京畿内有些言论,对你颇为不利。”
我都被左迁出洛阳两年之久了,竟还有人诋毁我吗
闻言,夏侯惠有些懵。
“乃是屯田积弊之事。”
夏侯和也不等他问,径直解释道,“前番征东将军上表偷袭皖城谷地的战事,天子闻讯大喜,乃与公卿计议后授六兄中坚将军之职,盛赞六兄筹画之能以及为社稷裨益之忠。欣喜之下,还说了句非稚权,屯田积弊犹如前也之言。原本,此话语乃是赞六兄率先提出的士家变革、从屯田客中招募士卒,但后来在京畿内外酒肆中,却6续有人声称昔日天子在颍川诛屯田都尉与世家豪右时,六兄便就在天子身侧。”
呃
意思就是说,如今百官与世家豪右皆以为,乃是我向天子曹叡揭露了屯田都尉与世家豪右勾连侵吞屯田的事
也因此将损失与怨恨都记在了我头上了
夏侯惠须臾了然。
也不由摇了摇头,苦笑不得。
虽说他自己并不在乎被他人记恨,且屯田积弊他也早就想谏言天子曹叡整顿了,但此事当真不是他所为啊
况且若是他作谏言的话,那些国之硕鼠不死也残了,哪还有记恨他的机会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夏侯和见他沉默时,还探过头来,低声的说道,“六兄以为此乃天子故意为之否”
“嗯”
顿时,夏侯惠凝眉、瞳孔微缩。
他知道夏侯和的意思。
无非是在问,是不是天子曹叡为了缓解先前与公卿百官们闹得太僵,在得了实际利益后,便故意将他推出来让百官们记恨去,从而撇清了自己。
所以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哪怕他很清晰的记得,天子在颍川下令诛杀那些官僚与豪右时,还特地将他遣回去淮南了。
因为有些事实,人们都只愿意相信自己认为的真相。
他再怎么解释都澄清不了。
“嗯,此事六兄心里有数就行。”
而问罢了的夏侯和也果如他所料,不等他作答便继续说道,“六兄远在淮南,应是还有一事未知。去岁时陛下对宗亲分封作了定制,也顺势将各王公家中三岁以下的小儿皆记录在案了。”
不过登记宗室小儿而已,有什么奇怪的。
你日常伴驾左右,不思观摩重臣署理朝政心得,竟是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感兴趣吗
夏侯惠听了有些无语。
刚想以兄长的身份训示几句,但才张口便又将话语悉数给咽了回去。
因为他陡然想起,安平哀王曹殷正是去岁亡故的。
曹殷是第三位夭折的皇子了。
同样是去岁,才出生的平原懿公主曹淑未满月便夭折,天子曹叡还不顾礼法约束亲自去送丧了。
如今天子曹叡已然膝下无儿女在世。
因此,他下令让有司将所有宗室王公的幼子记录在案,应是在为收养过嗣作准备了。
虽说曹叡如今春秋正富、身强体健,还不止于让魏国迎来君王新旧交替,引主少国疑的动荡,但经历过一次夺嫡的魏国朝臣对这种事情很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