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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初三浅浅一笑,“阿爸哪敢对他动手。”

——这话就是你谦虚了,何精英,这世上要是有一人敢动夏大佬,那绝对是你阿爸。

崔东东上上下下端详了他一番,“你也瘦了。”

“啧啧啧,两个黑眼圈,满眼都是血丝,”她凑近看了看,“你多久没睡好了?”

“最近加班,”何初三淡定道,“我都睡公司。”

“你腿好了?”

“差不多了,有空我还练练拳。东东姐,听说你是太极拳高手?能不能指导指导我?”

“那当然,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教了……”

……

夏六一这种人,典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而且我行我素,不听教化,你要让他停下奋勇向前冲的脚步,乖乖停在原地反省一下自己,这是很困难的。何初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强迫自己不急不躁,不去向他低头,不去主动求和,故意要将他晾上一晾,花时间憋屈自己也憋屈夏六一。他明白自己在夏大佬心里有多大分量——从那几乎射偏到外太空的一枪来看,大致是“虽然可恶到极致但还是舍不得下手伤一根寒毛”的程度——多晾他一段时间,双方都冷静一下,也好给自己多一些时间去布置。

他一方面在外网罗客户、打拼事业,另一方面拜了二师父崔东东,潜心学艺,暂且不提。且说夏大佬这边,确实是夜夜孤枕难眠。当日他暴怒之下开枪打碎了车玻璃,将被震呆的何初三强拽出车扔在地上,大踩油门飙车回了家。因为一路破车窗灌着冷风,加上在山顶上还吹了两小时,所以回家当晚就发了感冒,关在家里连睡三天,对外号称春节放大假。

说是“连睡”,但其实他没一天睡过囫囵觉,时常噩梦中惊醒,睁着酸胀难耐的眼睛对着天花板一发呆就是几小时。脑海中来来回回,都是何初三眼带悲悯地迎着他枪口说,你从来没有活过自己。

放屁!滚你妈的!食屎吧扑街仔!你他妈是哪根葱哪颗蒜!老子用不着你可怜!!

夏大佬半夜三点,抱着啤酒瓶蹲在自家村屋门外草地上发呆,用小铲子狠戳何精英种的狗尾巴草,再拿啤酒瓶浇它们。

淹死你们!不上档的寒酸东西!混账玩意儿!

“小马哥说的没错,大佬这是中了邪啊。”被勒令呆在屋子里不准出来打扰大佬的阿南,攀在窗边瑟瑟发抖地偷看。

“嘘,”躲他旁边的阿森说,“你懂个屁。”他觉得男人跟男人拍拖肯定和男人跟女人拍拖不一样,偶尔这样不正常一下是很正常的。

……

夏六一清早六点,叫崔东东出来开会。两个人坐在街边小摊,打着哈欠吃餐蛋面,喝味道淡得跟水一样的杯装咖啡。崔东东睡眠不足,情绪暴躁,“大佬,你抬头看看,天都没亮!自己失恋睡不着,别连累我行不行?”

夏六一将塑料咖啡杯狠狠扣在桌上!吸管里哗地挤出一腔黑水!

崔东东本欲摔碗相抗,一抬头见他印堂发黑、模样甚衰,终究是于心不忍,叹口气道,“你跟小三子还没和好?”

夏六一黑着脸不说话。

“见好就收吧,给了台阶你就下,老端着干什么?”

夏六一脸更黑,仍是不说话。他有苦难言,烦躁,太烦躁了——不是他不顺坡下,是何初三这次压根没给他砌台阶,硬是两个月没来找他。

他们之间的争吵,从来都是何初三妥协。他知道他那一枪吓唬不走何初三,那脸皮厚如城墙的扑街仔不可能就此死心。那小子必然在暗地里密谋着什么,或者纯粹冷着他不理,要逼他服软。

但夏六一是绝对不可能向他低头的。

——哪怕憋死也不会!

他阴沉着脸沉默了良久,开口道,“乔爷……”

“嗯?”崔东东疑惑,这话题转得太快。

“乔爷上周去泰国,想拜见干爹,干爹不见他。玉观音对他也很不客气。他在那边被扫了面子,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玉观音与我交好,他怀疑我从中作梗。”

“呵,自己入不了弥勒爷的眼,还能怪别人?况且弥勒爷不与他做生意,他还是只能找我们拿货。要是跟我们撕破脸,对他没什么好处。”

“话虽如此,还是不得不防。你嘱咐弟兄们,跟他合作的场子多加小心。”

“好。”

崔东东话音刚落,夏六一的大哥大便响了起来,他低头见是小马,略一疑惑,拿起接通。

“大佬!大事不好了!”小马在那头老模样嚷嚷,心急火燎。

“屁话!大清早能有什么事!少跟老子提姓何的……”

“不关姓何的事,是大疤!他被抓了!”

警方凌晨五点,突袭骁骑堂旗下赌档,尚在睡梦中的大疤头,连带着几名通宵赌博的客人与几十万赌金,被当场人赃并获。非法赌博尚算小事,大事在于这一天他正要跟下线派货,枕头底下还藏着半斤高纯度海洛因。

白花花的粉末撒了一地的时候,不光是被按在地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尚在半梦半醒中的大疤头瞪圆了眼,连来搜查的几名警员都惊呆了——他们只是接了一个报警电话,来阻止“聚众斗殴”。

大疤头懂规矩,一脑袋将所有罪名扛了下来,只让律师带了话出来,请大佬帮忙照看他老娘。夏六一一大早被抓去问话,到下午全身而出。

虽然大佬安全脱离,但是骁骑堂这次损失不可谓不惨重——“红棍”被抓,旗下几处赌场被查封,加上“货”在内,少说也亏损了几百万。这场轰轰烈烈的打击赌毒运动甚至还上了报,大疤头被列为匪首,数罪加身,就算夏六一给他请了数位头顶冒金光、满嘴跑火车的大律师,硬说那“白面”是被人栽赃陷害,也还是被判了十年,此为后话不提。

且说夏六一取保候审之后,阴沉着脸从警局里出来。小马带人开车在门口等他,上车之后小马刚要说话,夏六一挥了挥手,示意先开车。

车子开到一处僻静的自家藏身地,崔东东与其他几名心腹坐在屋内一言不发地抽着雪茄。见夏六一带人进来,她起身招呼道,“大佬。”

“我有话跟你说。”她神色复杂。

夏六一与她单独进了小间,崔东东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摸出一个指甲盖大小、已经损坏的信号接收器,放在夏六一面前。

夏六一噎了一噎,咬牙道,“我想过小马,甚至想到了元叔,没想到问题是出在你身上!你不是不仔细的人,怎么会连这点东西都没防备?!”

那晚大疤头手里有货的消息,除了大疤头的下线,就只有小马和崔东东知道。他一直怀疑是小马缺少戒备、走漏了消息,丝毫没有考虑过会是崔东东。

“你说的对,我不是不仔细的人,怎么会连这点东西都没防备?”崔东东道,“这个东西装在了我的大哥大里,可以随时监听我的通话,但是我的大哥大一向不离身,什么时候能被人装上这种东西?这事是我不谨慎,但是我回忆了很久,只有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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