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血色的唇竭力大张,将死亡的愤怒与恐惧释放。转眼间,脖颈的伤口复原如初,塌陷的皱纹立刻高鼓,惨白的皮肤再度红润,踉跄退步的双腿稳固站定。从死亡边缘归来,老伍德解去染红的外袍,将仅剩的壶水尽灌口中,执刀走向呆愣的精灵夫妻和父女:
“看,这就是我的祈信之力。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需要你们历经相似的死亡与重生,试着在生死的界限握住突破的契机,从而让祈信之力登临新的…极限。”
“你、你…”面对老者那遮蔽昏光的阴影,护着妻子的丈夫和挡着女儿的父亲无力阻拦,哪怕是颤抖的余力都让出理解的惊恐驱散一空。
“忍耐吧,经验告诉我伤口的痛楚算不上折磨。万勿抵抗、万勿挣扎,握紧你们的手互相安慰吧,如果害怕就深吻你们所爱吧,相信爱可以帮你们战胜濒死的恐惧,好让你们知道我所言非虚。”
说话时,刀已剜入妻子的心。血如拧开龙头的水管那般喷流,落红地面,盖去衣袍的脏污,更润湿丈夫的指尖。他想扑身阻止老者的暴行,可多日的囚禁已磨去最后的气力,而划过颈部的冰冷更封堵本欲嘶喊的愤怒,令他一手捂住飙血的伤口,一手如老者安抚的那般紧握妻子的手,吐着细碎的词汇,意识慢慢模糊。死亡到来的前一刻,老伍德抬手搭上他们的肩,让祈信之力把不可能修复的伤口修复、把不可能填补的血液填补。逃过死亡的夫妻气喘吁吁,更在相拥而泣时瞥见老者的眼、极度失望的眼、正看着那枚黑水晶的眼。而后,老伍德转向那对瑟瑟抖的父女,在举刀前聆听父亲那请先遮住女儿眼睛的恳求,微笑回应:
“当然可以。”
痛?不,并不痛。创口的感觉十分符合老者的经验,是算不上痛的恍惚,是渐渐休克的白茫。深入脏器的伤痛是缓慢而沉钝,尚不及缝衣针挑入指缝骇人。在这生机消散的等待中,并不比老者年轻多少的女儿在父亲的怀抱里哆嗦,哪怕父亲的触感比浑身的无助更冷也不挪动,反而在抗衡冰冷的极限感到一股热、一种暖、一种舒心的温暖。这温暖张口吞噬、吞噬身体和思绪、吞噬力量和反应,将一切吞入空虚、噬入无底的悬崖。
“总是如此…依然如此…怎会如此?”
见黑水晶仍无反应,老伍德运转本源给将亡的父女补充血液,在拉回他们的意识后颓然坐倒。
自问良久后,他对着空气舞动匕,想将刀锋上的血挥洒进昏黄的光晕里,却怎也甩不落干涸的血痂。
他终是笑着用指甲把血痂刮走,以梁语倾泻怒火,以免精灵们听懂他的怨言:
“天武,我干你娘,你这狗养的畜生净爱弄些见不得人的花样?他能拿血和死引出剑和火的力量,他能拿怒和杀激破书的能量…我要搞些什么才能讨祢欢心?还是说晃点祢赏脸施恩难比登天?也罢,反正我有的是闲心…在告别这灰色的征服之城前干你娘放肆一把…咳——呼,呼…呕、呕…哕…哕…”
没有任何征兆,老者忽然趴在地上狂呕,呕出一口口黄痰、呕出一口口血、呕出一口口挂丝的绿液。
这连胃都要吐出来的恶心呕吐引得尚未安定神绪的精灵们面面相觑。不待他们反应,老者已经对着吐出的血痰脓液咧开嘴,挑出见者胆寒的微笑:
“抱歉啊,如你们所见,我已离死不远。因此,我恳求你们能忍耐一天…明天过后我就会离开,你们便重获自由…电话在客厅的茶几,到时候记得报警…随便你们怎么说…都行,我不在乎…而现在,请你们全心全意听我讲,更务必遵照我的指示去做,好吗?”
见他们点头如捣药,老伍德撑起身子坐回摇椅。他闭目仰躺稍许,然后颤悠悠地走去、走去把匕放进还在安抚妻子的丈夫手里:
“来吧,剜去她的心或割断她的喉咙。别紧张,我教你,来——为什么抗拒?别摇头、别摇头,不能摇头啊。”
“你、您、您可以折磨、伤害我…请…”
“不行啊,我看得出来你们深爱着对方,所以你必须亲自动手,她也一样。稍后我会救活她,而她也要剜你的心、割你的喉。这样公平的痛苦会让你感到心安吧?身为比我更年长的精灵,你可不能这样踌躇。你要明白,若你不愿狠心,你的妻子必先执行送你体验死亡的命令——相信对你们这样的恩爱的老夫妻而言,先伤害对方的身体会比先受伤更为痛心,不是吗?来,先生,老先生,请拿出身为男人及丈夫的勇气给你的太太看吧,你看,她也能理解,甚至想帮你坚定信念,不是吗?来吧,来,无用害羞与胆怯,就是这样…对,沿这两条肋骨的空隙捅入,再这样拧着刀柄翻转…割开,挑出来、挑出来…对,就是这样,看,多美丽、多活泼的一颗心脏啊,即使捧入掌中都能感到生命的脉动…这是多强力的肌肉啊,可惜…仍是无用,别哭、别哭,她的瞳孔仍未扩大,微弱的呼吸尚存…来,来,来…看,伤口不再,贴近去听吧,是不是能听到心跳的声音?是不是呀?哈哈哈…看看吧,老先生,又哭又笑的你简直像是孩童,我不是承诺过会救活她吗?好啦,乖,收起你的哭相,现在准备迎接爱人对你的伤害吧…”
剜心、割喉、破肺、断肠…各式各样的屠宰手法在老者强迫般的劝解中被这对夫妻互相执行在爱人身体的每处,最后更在他们亲昵时重演一遍。可惜当老者放过已然麻木的夫妻时,那枚黑水晶寂静如故,只有隐约闪烁其间的金芒证明它并非凡物。而现在,老伍德拿床棉被替赤裸的夫妻盖上,依旧含笑的眼眸瞧向呆若泥塑的父女:
“轮到你们了。别紧张,相比为奴身死,这样的经历可不能算受苦。全当为我的实验献身,好吗?”
还能怎么办?没有抵抗能力的父女在泪眼中对视并如实照做。等他们亦成为蜷缩在角落的麻木者后,老伍德掀开地窖的门板,整理好要带走的物品后轻声提醒:
“很抱歉耽误了你们寻回自由的光阴,如果可以,请在我离开一小时后再通报警察吧。冰箱里有牛肉果蔬,若要加热面包和牛奶,记得给微波炉选定四十五秒的时间,那样口感最好。”
说完,老伍德合上房门来到车库,稍作清洁后踩响油门奔向远方。待驶入康曼城外的高公路,他在安全线内停靠车辆,撑着护栏再呕血痰脓水,漱完口后继续旅程:
“时间不多了…娜姐,姐姐啊…你可要救救我…你会救我吧?希望一年前的事能换你一次出手,不然啊…我就让你的学生回笼里接着当可怜的小鸟,可怜的金丝雀…啊,哈哈哈哈…嘻嘻…帮我,你会帮我的。”
同一时间,收到警讯的格威兰警官抵达了老者的隐身处。探清大致的消息后,他们赶忙将心如死灰的精灵们送去疗愈,而刚被封锁的地窖则迎来几位身着镶金黑礼服的访客。奇怪的是,警官们并未阻拦,反而任由这些人勘察取样。一个想竖耳偷听他们谈话的愣头青被老警官呵斥着扯到一旁,被教训千万别打听这些清隶属王室的工作人员在报告何事:
“无须在意朝晟的态度,当务之急是寻回殿下的行踪。不惜一切代价,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