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珠帘,钟景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寻管事来,没旁的事,你不要害怕。”
没旁的事,搞这么大的阵仗?糊弄傻子吧。
当然这话,管事也只敢隔着肚皮暗自嘟囔,半点风声都不敢透出来。
他低头赔笑:“既然没旁的事儿,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慢着。”钟景扬声喊住他,讥讽地笑,“有事没事……还不如凭我一句话吗?”
果然,这女人心黑呢,管事的腿又酸了。他是见识过曹老爷的雷霆手段,生怕钟景要诬陷他什么,告到曹老爷那去。
钟景也不卖关子了,她微微一笑,道:“前几日我去翠竹园寻老爷,听到他跟你嘱咐一些买冰的事儿。这批冰货还不用送到府里,反倒是送往府外的哪处。你既然负责这个,就给我说说,老爷都讲了些什么?”
管事的一听是打探这事儿,顿感大事不妙。他讨饶地道:“这是老爷生意上的事儿,不让后宅女眷插手,您还是别问了。”
钟景既然能招他问话,便是有备而来。
管事死鸭子嘴硬,钟景也不妨亮一亮底牌:“我倒是知道你这手脚不干净,库房里有几样价值千两的宝贝落到你房里去了。”
管事的顿时浑身一抖,喃喃:“哪……哪有啊。”
钟景冷笑:“有没有,你心里有数,我可不想做的太难看了。”
“姨娘,你我都是伺候老爷,在这大宅院里仰人鼻息过活的,你可不能害我呀!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若他日,您有求于我,如今留一线,顾忌情面,日后也好相见,你说是这个理儿吗?”管事的狗急跳墙,连损招都出来了。他是无可奈何敲打钟景,告诉她以色事人,早晚有一日,色衰而爱驰。若她往后被打入“冷宫”,凭借如今的情面,管事也会帮衬帮衬她。毕竟管事是会一直被重用的,轻易不换人。
这话放在旁的姨娘面前或许有用,奈何钟景就是个破罐子破摔不怕事儿的。他越是要挟,钟景越不会放过他。
钟景笑道:“既然往后还可能看你的脸色,倒不如今时今日挣个鱼死网破,我倒要看看,如今我宠爱正盛,老爷是保你还是保我!”
管事的没想到这句话触到逆鳞了,顿时吓得噤若寒蝉。
他扑通一声跪下了,给钟景赔罪:“姨娘喜怒,小的不过是那样一说,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钟景喝了一口茶,道:“这心气儿想顺啊,总得拿些好处来找补。要不这样吧,你老老实实和我说说老爷买冰是送往哪处庄子,知晓了这个,我就既往不咎,放你离开,你看如何?”
管事的把柄实在太多了,又是偷府上的珍宝,又是深夜孤男寡女和姨娘共处一室。
只要他说不,那他的命就没了。
管事咬咬牙,最终也只能开口,道:“老爷每年都会嘱咐小的买冰,不论是寒冬酷暑,都要一车一车往皇城外的庄子里送。具体是拿来干什么的,给哪位贵人享用,小的一概不知。只是某次,小的跟车去过一趟庄子,发现那边接应冰块的粗使婆子……全都是哑巴!”
“哑巴?”钟景心间一跳,蹙眉,“平日里送冰的车夫是哪位?你最近不正要买冰吗?到时候给我去庄子的舆图来,我要用。哦,可不要想着画个假图糊弄我,若是出了差池,我定然饶不了你!”
管事的没法子,如今为了保全性命,只能照做。
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叮嘱钟景一句:“老爷差遣小的办这事儿已有好些年了,时日比钟姨娘入府还久远呢!听小的一句劝,您可不要冒冒失失坏事儿,也不要说是小的透出消息来的。”
钟景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不过是好奇心重罢了。”
主子奶奶的允诺就是放屁,管事的听听也就罢了。
反正他该提点的都提点了,只想着赶紧回去把那些偷来的财物还回库房,到时候没了把柄,看看钟景能不能饶过他了。
管事想的倒妙极,谁知道回屋里一翻,只寻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管事的家财,我早已以你的名义送到你老子娘那处去了。若我没猜错,该是典当宝贝换银两花了吧!若是真有心去查,问一问当铺的人,可就知道是你家的手笔了。
管事自然知道自家那些亲戚被养得胃口大,若有钱还不马上花天酒地地享用。
这下算是完了,他被迫绑在钟景的贼船上了。
管事灰头土脸地叹了一口气,几天后,他老老实实把庄子所在的地段舆图交给了钟景,当作她的封口费。
钟景还要留在曹家迷惑老爷,自然是抽不出空离府的。
白梦来既然收了她的金条,那么这等小事就得由他来办。
钟景将那张舆图传到金膳斋的时候,已是十日后的事了。
玲珑身子骨强健,不过五六日,伤口就已然结痂,换药时不再往外渗血了。其实人受伤后最怕的就是发热,有的人发热一阵,人都烧傻了,再醒来,即便痊愈也成了痴儿。
白梦来不知从哪处搞来的药粉,用上以后便有奇效,伤口不再渗血,那皮肉也渐渐凝血结痂。
玲珑无意间问起药粉来处,白梦来只轻描淡写说了句是宫中的用药。许是他和官家人熟络,因此能拿到这样金贵的药材吧。
玲珑如今能下地,只是不敢舞刀弄枪,以免撕裂伤疤。
奈何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任凭白梦来左叮咛右嘱咐,她还是会偷偷操练臂力,以免丧失执刀的手感。
某次被白梦来发现了她不爱惜身体偷偷练剑的事儿,玲珑哭丧着脸,道:“我只是害怕武艺生疏,若有个好歹,我没有能力御敌。”
白梦来这才想起,玲珑是在外风餐露宿长大的姑娘,连觉都不敢睡得沉酣,生怕一有风吹草动,就是敌人来取她首级的时刻。
他不免心软了一寸,收敛起冷峻的面容,温声道:“如今你是在金膳斋的地界,有我、有你柳大哥护着,你不必担心遇袭。”
玲珑如梦初醒,想到身边还有他们相伴。她翘起嘴角,老老实实地把剑塞到白梦来手里,道:“那好吧,这个给白老板,我最近不会再碰了。”
见她懂事,白梦来也就不刁难她了。
白梦来收到了钟景递来的消息,打算去一趟那藏冰的庄子。他考虑到玲珑刚刚能下地,精气神儿恐怕还未完全恢复,于是打算不带她出门。
岂料玲珑在家里都要憋出病来了,一听两人不愿意带她同行,顿时闹开了:“不成,我也得跟去!”
白梦来瞪她一眼,道:“你还是好好养伤吧,瞎凑什么热闹?”
这一回,柳川是站白梦来这边的,也苦口婆心地道:“是啊,妹妹。你看看你这身子,刚刚好了一些,就出门闹腾,担心伤口开裂,还得躺上十天半个月。”
玲珑见他们固执,急中生智地道:“可是,偌大的金膳斋,没半点人气儿。柳大哥和白老板都不在,夜里我一个人入睡有点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