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埋头苦吃的沈南宝觉得头顶视线灼灼,抬眼一瞧,便迎上沈南伊喷火的双目,方才咽下的箸头春便有些如鲠在喉了。
沈南宝只得稍侧了目,示意风月替自己添羹。
就这么一忽儿的辰光,沈南伊移到了她跟前,笑得十分亲睦,“五妹妹,你陪我去净房。”
一向待沈南宝如仇雠的沈南伊此刻竟主动相邀,作伴去净房,说肚里没打点官司,谁都不信。
彭氏没料到沈南伊会起身,压根没反应过来拦她。
沈南宝听到周围没了动静,转过目,就看到殷老太太和彭氏一脸不悦地看着自己。
沈南宝想笑,又不是她提议要出去的,怎么都怪向她来了?
既这么怪了她,她不应沈南伊的邀,岂不是有点亏?
反正净房同东厅是两个方向,若是沈南伊有往那去的动作,她也能提早知晓,也不会换了那事……
本来想拒绝的沈南宝这么一考量,悠哉悠哉的点了头,罢了著。
看得彭氏双目喷火,几欲要啐骂。
殷老太太碍着众人在场,不便掉脸子,只得使劲滚了喉咙,沉声吩咐道:“去了便快回,不要闲逛,免得失了规矩。”
沈南宝道是,便随着沈南伊择了角门而出。
彼时日头过了三竿,有下跌的趋势,热度却没有消减,偶尔一阵风拂过,打在人脸上,像个罩子,闷得人头昏脑涨。
沈南伊有些不耐地急急打扇,却觉不够,便叫沈南宝也擎了扇给她送风。
待得清风一阵阵地袭来,沈南伊方才觉得心里积攒的那些郁结稍有了纾解,她舒了口气,语气却依然恨恨的。
“五妹妹,你费劲心力同二姐姐交好,好容易结识了你的三哥哥,让他给你做了一回‘拉郎配’,认识了谢小伯爷,但那又如何?你方才在席间也听到了,你那个二姐姐就快攀上萧指挥使,飞上枝头变凤凰,而你呢?谢小伯爷那条路断了不说,而今只有在这里给我打着扇,所以啊,这人当真是同命不同运啊,五妹妹,你说是不是?”
沈南宝并不理会她的激将法,轻声着附和道:“大姐姐说得是。”
沈南伊一时噎住,颇为讶然的扬了眉梢去看沈南宝,见她低眉顺目还是那副悲弱乖怜的模样,只觉得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待得二人走下游廊,行上小径,沈南伊这才缓过神,嗤了一声,“我不管你是有自知之明,还是对你那个二姐姐忠心耿耿?我就问问你,你就不气么,凭什么你绞尽脑汁都是无望,她轻轻松松就能去东厅和萧指挥使来个邂逅……”
她想劝动沈南宝,腔调便有了些循循善诱的味道,那腰肢也不自禁弯了下来,就这么的,撞上沈南宝突然抬起的目。
黑白分明的瞳仁,迎着阳含蓄着沈南伊看不清的光华,却足够让沈南伊怔住。
“大姐姐,我要是你,我就不会想着去东厅惹事。”
沈南伊蹙紧了眉,拔高了声调,“你什么意思?”
沈南宝翣了翣眼,移开了目,看向池边正绿的杨柳,那枝条在风里如击拂,如鼓点,扯裂如镜一般的水面,泛出层层叠叠的涟漪,荡得她的嗓音也深远了起来。
“萧指挥使及冠那般久了,安富尊荣,相貌也是俊逸风流,纵有恶名在外,但登门议亲的千金贵女不在少数,但大姐姐你可曾听过有哪一家说成了的?可见萧指挥使择妻的眼界高得很,出身低微的姑娘,要在萧指挥使跟前崭露头角,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这话点醒了沈南伊,也终于明白母亲这几日的煞费苦心,怪道母亲让她别冒尖,原来是打算这么一遭。
沈南伊只觉得任督二脉打通了一般,呼吸都顺畅了,连带着走路也悦然轻快了些,至于为何非要这么急不可耐地给沈南伊议亲,她压根没想。
悠哉悠哉到了净房,沈南伊睥睨着沈南宝,骄矜地将团扇递给她,“你给我拿着,我等会儿便出来。”
沈南宝嫌味大,待得她走近,便稍移了几步,准备到一射之远的水榭里坐着等。
沈府的宅子自高祖便建了起来,如今到沈莳,颇有些年头,云树鬱翠,山石浩荡,交相掩映得水榭宛如世外桃源,人站在外头几欲看不见。
等会儿子沈南伊出来找不见她,若是诘责起来,自己也有由头编排。
沈南宝默默想着上了阶,敛衽的那只手肘倏地被什么掣住,她猛然拽向一边,踉踉跄跄,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压在了墙上。
沈南宝惊住正要开口,耳边传来轻微的风,慵懒拖长的语调,伴着清冽的苏合香,搔得她面红耳赤。
“五姑娘,我真有你说得那般好?”
天光不知何时移了过来,没有一丝阻碍的穿过树丛,沈南宝在飒飒风声里,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语调惊惶。
“殿,殿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