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神君:“世道无尽,没有哪条路不能迷途知返。”
琉璃终于敢抬起脸,她看向陵光神君:“上仙,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您这样的觉悟,小女子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凡人,我害他入魔,秽根已生,既然无法带他回到当初的明镜台,自然也只好陪着他在九幽深处共沉沦。”
如他所愿,陪他胡闹,至少还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些许笑容。
到此刻,木偶流离终于反应过来,他激动地站起身,刹那间差点撞到陵光神君的玄火,好在陵光神君眼疾手快,在流离触碰到这些玄火前将玄火收了回来。
流离激动望着琉璃,声音里面是止不住微微颤抖,带着些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欣喜:“你真的是……玉师傅?”
琉璃不打算再撒谎,偏过头望向别处,不情不愿地轻轻点头。
她不去看流离,或许就是觉得自己没脸以玉师傅的面目再见他。
流离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眸底的欣喜逐渐黯淡下去,直至平静无波,他意有讽刺:“怎么,现在连看我一眼都觉得厌恶吗?既然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还要把我造出来?为什么要让我染上你的寄托,在我耳边一直念叨着、念叨着,想要我能够和你说说话……”
等他终于修有灵魄,即将能够自己动用全身关节时,她却抱着他将他投入烈火中焚烧,他依然能够清晰记得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决绝和冷漠。
只一瞬她就转过身去没有留下任何不舍和留念,徒留下他在烈火里被烧的滋滋作响,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被她遗弃。
火焰的温度,很热。
他那颗不会跳动的心,很疼。
他只是一个木偶,一个不应该有心的木偶。
那一天的火没有将他焚烧干净,却将他的心毁的一干二净。
回想起这一切的流离冷冷地盯着琉璃:“你怎么会变成我制造的骨偶,是你故意让我选你的身体当做骨偶材料?”
回想起自己遇到琉璃的画面,竟真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他就像是被人在幕后操控着一般,故意让他看到濒死无望的琉璃。
或许连那本如何制作骨偶的古简,都是她故意让自己发现!
流离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想到自己被蒙骗这么久,身上的怨气逐渐压抑不住地散出来,惊的琉璃不得不回过头面对他。
她苦笑一声:“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坏吗?”
她这么一说,流离身上的怨气开始收敛,他看着她,竟是目露几分委屈。
为什么要抛弃我,丢掉我?
又为什么要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任凭我摆布、玩弄,也无怨无悔?
流离是木偶,他的眼珠是琉璃玉做的,此刻里面变换着色彩,许是刚才落下的雨水浸透了眼珠,又或是雨雾沾湿了珠子表面,他的眼睛看上去水雾迷蒙,像是哭了。
流离低下头咬着牙。
才不是哭了呢。
琉璃,也就是玉师傅缓缓走近陵光神君,她的身上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恶意,陵光神君静静站在原地等着她靠近。
玉师傅跪在陵光神君的面前,诚恳地叩首:“这一切由我开始,就由我结束吧。这孩子本心不坏,望上神放他一马。”
流离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为他求情的琉璃。
陵光神君合上眼眸静静思考了片刻,而后有了决定,他睁开眼,询问玉师傅:“他本心不坏,但是你如果执意不肯让他知道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还是恨你,还是意难平,本神君又如何放心他之后不会重蹈覆辙,再一次为祸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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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偶琉璃
阡国,一个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小国,地处沿山一脉,群山环绕,因为位置偏远又算不上富饶之地,远离了纷争,一直国泰民安,举国上下一片祥和。
这个小国家最为出名,最为外人道也的手艺便是傀儡子,也就是木偶术。
玉师傅是一位年岁二十五的女子,尚未婚嫁,倒不是她嫁不出去,她相貌尚可又是远近闻名的傀儡师,每天上门求亲的媒人多的差一点能够踏破她家门槛,可惜她志不在此。
或许也可以说……她对一般的活人没有什么兴趣,一心只扑在她的木偶上,钻研如何将木偶人做的更像一个真人。
其他傀儡师做的木偶虽然精细,但也只是大致刻出木偶的五官和四肢,粗粗看过去全都一个模样,一眼便能认出这只是一个木头做的木偶,毫无真人质感。
玉师傅不喜欢如此敷衍,在她刻刀下的木偶必须拥有一张独一无二的脸,一眼就能够瞧出这是她的作品。
严格挑选上好且适用的木材,加上巧夺天工的雕刻技艺,玉师傅做出的木偶咋一看都会被人误以为是一位真人。
她有一门绝对不会外传给外人的手艺——她能让木偶的表皮质感做的看上去像是人的皮肤。
只是一摸上去就现形了,因为木偶终究只是木头,没有人体特有的温度。
一次游历他国的经历,玉师傅在街上无意瞧见一位病弱的富家公子在众多随从的拥簇下弯腰进入轿子,那位富家公子似乎感觉到玉师傅的视线,往她这边抬眼轻轻一瞥。
琉璃般蔚蓝的大眼睛,异国他乡的美男子只需要这么惊鸿一瞥,玉师傅就被他深深吸引住,将他的面容深深刻在脑海里,不由感叹世上竟然能够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富家公子只是这么看了一眼玉师傅,很快钻进轿子放下帘子。
她再也瞧不见这如玉般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