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愁眉苦脸的看看宫父穆:“老弟,你看这事怎么办?”
“难办!”宫父穆摇摇头:“天下悠悠之口,岂是我等能干预的了?”
申侯和鄫侯同时长叹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申左兰笑道:“两位侯爷,左兰以为,这件事说难办也不难办。”
“哦?你有什么好办法?”赵亮、申侯和宫父穆异口同声的问道。
申左兰有些得意洋洋的说:“那些寻常的稗官野史,其实并不需要多费心思。主要是官家的正典记载,只要控制得当便可以达到大将军的期望。咱们是否可以这样,此次清君侧,无论大王是否愿意,多半是要禅位给太子殿下才行了。这件关乎到社稷的大事,各诸侯国的史官必然要详加记录。而我们只需将太子登基的日子放在两年之后,这之前仍旧以大王的名义执掌国家,待登基昭告天下的时候讲明申鄫两国联军讨伐王室不义,并且顺便击溃了趁机来犯的犬戎大军,那么史官们就会习惯性的将登位与讨伐这两件事一起写入卷册。这样一来,不就可以混淆视听了吗?”
宫父穆沉吟半晌,同意道:“嗯,申大夫此计应该可行。”
申侯见状,对赵亮说:“既然如此,这个条件也没问题了。大将军放心,倘若实在不行,老夫就强令各国收缴正典卷册,统一修改,否则便大兵压境。”
赵亮心想也只好这样了,于是点点头:“那就有劳三位,我先在此谢过啦。”
宫父穆忽然好奇道:“你的条件就只这些?你自己呢?没有任何要求吗?”
“没有没有,”赵亮赶忙道:“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最好把我完全忘记,什么东西或痕迹都不要留下。”
申侯道:“大将军,可千万别怪我人老糊涂,嘴巴没有遮拦。老夫怎么感觉你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呢?”
“我也有同感。”申左兰道:“其实刚才那四个条件,只要大将军愿意,做起来远比我们要更加轻松容易。尽管太子登位,也没有谁敢把您如何如何,对吗,二位侯爷?”
宫父穆沉默不语的点了点头,申侯则说道:“大将军是郑桓公的义女、大王的表妹,正儿八经的宗室贵族。同时又是威震边陲的一代名将,任谁坐上王位,也要对您重视有加,不敢丝毫轻慢。可为何……”
赵亮摆摆手,道:“我累啦,想好好过几年安生日子。这个理由行吗?”
宗周六师的帅帐内,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军官,人们一个个都凝视着赵亮,沉默不语。
赵亮拍拍手,说道:“哎哎哎,都干什么呢?跟闷葫芦似的!我已经把话都讲清楚了,反正这一仗我是不想打了。趁着今天一场大胜,逼着申侯把后路也给你们都留好,往后究竟何去何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一名将军问道:“大将军,既然我们今日刚刚获得胜利,您又为什么忽然萌生退意呢?”
“说来也简单,”赵亮胡诌道:“第一,我跟先王后的关系不错,为她遭逢不幸的事情,我还与大王闹得很不愉快;第二,田亩新政破坏祖制,作为诸侯子系,我很难支持;第三,朝中有奸臣坑我,罗织罪名,把我的男宠和结义姐妹投入王宫大牢。大王他不辨是非,竟然反而追究我的过错!所以啦,思来想去,我还不如支持太子姬宜臼上台,说起来也总归还是大周的江山。”
众将官闻言都面面相觑,努力在彼此的眼神中寻找有用信息,希望能从别人那里看出来点什么。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褒富忽然率先开口道:“大将军是一位明白事理、爱惜部下的主帅,跟着她准保不会错。刚才大将军不是都说了吗?申侯答应,诸位兄弟以后皆能升官财,像我这样跟王后沾点远亲的,也不会受到任何株连,你们还犹豫什么呢?”
见他带头表态,一位将军说道:“我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不瞒大伙儿啊,我是许国的宗室子弟,家父前些日子还来信说,让我辞去军职立刻回乡,就是因为那个田亩改制的事。”
“我是鲁国的!我大哥也写信给我,大骂王室昏庸,搞出什么狗屁新政!”
“齐国也早就传遍了,都说再这么弄下去,恐怕要天下大乱。”
大嗓门将军老张压着声音道:“别说你们诸侯国,就是我这周国子弟,也因为新政的事儿愁了许久。另外你们不知道,当初先王后在宫中自尽,太子被大王下令缉捕,所派遣的兵马就是由小弟带队。我不忍心看着那位平日里温和善良的太子惨遭毒手,故意放他一马,后来还被大王责罚。”
“对!我记起来啦,老张你以前是御林军的统领,后来才调到咱们这里的。当初我们还纳闷儿呢,敢情是因为这个缘故啊?”
“这事情老张你办的没错,乱命不受,是真君子真好汉!”
“说的好!乱命不受,咱们不能再给那昏君卖命啦!”
“同意!反了他娘的,临阵倒戈,效忠太子!”
“听大将军的,这仗不能再打了。跟申侯联手,打回镐京去!”
眼看众人七嘴八舌的鼓噪起来,赵亮心道:差不多,和我想的差不多。这个时代的将领基本上全是贵族出身,与各个诸侯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周幽王这名穿越者急功近利,搞出如此一个不合时宜的改制,其实早就将统治根基给得罪光了。平时宗周六师的这些将军只是因为没人挑头,所以摄于王权和军纪的压力,敢怒不敢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