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也能招惹来妈妈的怒吼声,她想到这有些害怕的回头,妈妈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沉默不语,察觉到她的视线才拿起手边的新衣服,扯起嘴角让她赶紧穿上别感冒了。
她松了一口气。
快过年了,外公外婆来家里的次数变多,最近妈妈的心情好了很多,跟她说话也多了几分耐心,还给她用心扎了两条麻花辫,然后告诉她今天要出门。
出门前还不忘让她在爸爸的遗照前点香,叙说今天要做的事,但她不知道今天要做什么,也不敢问站在背后盯着她的妈妈,只能囫囵吞枣的告诉爸爸要出门玩雪,照片里的爸爸笑的憨厚,仿佛在跟她说好好知道了,去玩吧,要记得早点回来。
但她听不见。
路上的雪层很厚,小区常走路上的雪被早起的人铲了七七八八,她只顾着感叹这像动画片里梦幻般的大雪,完全没想到路上的积雪能没过她的双腿。
雪被温暖的体温融化,冰冷刺骨的雪水渗透她的棉裤,双腿的重量像灌了铅般千斤重,走过两条街,她向前迈的脚步越来越艰难,一旁的妈妈没有抱她,也没有催她,仿佛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只有周喜弥注意到妈妈的脚步也越来越慢,看起来正刻意迎合她的速度。
在她累的气喘吁吁时,她们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是派出所。
“不要问我问题,待会进去你也不要讲话,知道吗?”
沉默一路的妈妈走到派出所门口拉住她冰凉的小手,低声嘱咐道。
她不敢违抗妈妈,她的妈妈一直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人物,以前爸爸在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其实妈妈带她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给她办了一个身份证,顺便改了名。
“周喜乐这个名字很好听啊,确定要改吗?”工作人员接过户口本问。
妈妈捋了捋头发点点头。
“行吧,那你要改成什么名?”
“周洗罪。”
“周洗罪?哪个洗?哪个罪?”
“洗衣服的洗,犯罪的罪。”
妈妈回答完,工作人员敲键盘的手停住,眼神如利刃刺向满脸平静的妈妈,后又站起身看了眼坐在大厅裤腿湿了一大半的周喜弥,重新坐下后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
“原则上我们无权干涉公民的改名权利,不过因为罪这个字在我们这属于敏感字眼,所以不好意思,我冒昧问一下,您的女儿是犯了什么罪?需不需要我们警察来帮助您?”说着,工作人员的手伸向了一旁的座机,炯炯有神的目光死死盯着妈妈的一举一动。
那段时间小县城里小孩被拐事件频发,派出所正因为这头疼得不行,监控设备又迟迟下发不下来,只能增强警力到处巡逻,挨家挨户通知家里大人看好孩子,在商场医院等人流量大的地方便衣蹲点,就盼望能尽快抓到可恶的人贩子。
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居民的孩子,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一个打扮算得上精致的女士,一个紧闭着嘴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孩子,还有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工作人员怎么看怎么都透露出可疑两个字,打量她妈妈的眼神也越来越严肃。
“妈妈,什么时候办完啊?我想回家堆雪人!和晓琳打雪仗!不想在这呆着!”
就在这时周喜弥从窗口冒出了头,工作人员看着拉扯妈妈的周喜弥脸色稍微缓和。
玩雪?
那正常了。
工作人员舒了口气,将椅子重新挪回原位,开始走流程。
毕竟哪个妈妈会舍得让自家小孩吃苦?
她的突然出现总算让妈妈正眼瞧她,妈妈长得是带有英气的漂亮,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语气一冷就显得格外阴沉,被工作人员怀疑也是有原因的。
妈妈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敛下睫毛,轻轻推开她。
“你去坐着,别在这吵。”
她撅起嘴坐回原先位置,晃悠着腿继续等待,隐隐听到妈妈正在窗口小声解释自己没文化,记错字了。
略过这个小插曲,改名改得十分顺利,她的名字正式从周喜乐变成了周喜弥。
妈妈拿着一袋资料带她走出派出所,回到家喊住回房间做寒假作业的她,声音闷闷的,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渐渐传过来。
“周喜弥。”
她不太适应自己的新名字,但她对妈妈的声音很敏感,她依顺地走到妈妈身旁:“妈妈。”
妈妈蹲下来握住她的肩膀,在外奔波半天的脸苍白却又很关爱的看着她,慢慢跟她说:“你以后就叫周喜弥了。”
她点点头。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她摇摇头。
“因为你要赎罪的,宝贝。”妈妈仿佛对她非常无可奈何,在下意识想要发脾气时快速地眨眼,将即将倾泻而出的怒火藏住,吸了一口气抓住她的肩膀,用最陌生的温柔语气跟她耐心解释,“你害死了你爸爸,你要赎罪的啊。”
“宝贝,你身上背了自己亲爸爸的命,那么你觉得你这辈子有资格快乐吗?有资格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吗?你凭什么?妈妈问你,你凭什么?像你这样的人凭什么活下去!”说到末尾妈妈的面庞逐渐扭曲,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尖厉,她的身体不禁害怕地颤抖,无助地望向挂在一旁的爸爸遗照。
如果爸爸还在一定会过来护住她,好脾气地跟妈妈说好话,偷偷给她使眼色让她溜走,接着自己承受妈妈的怒气。
可是……
如果爸爸在,妈妈不会朝她生这么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