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还不打算回去吗?”
院落不大,单一颗梨树就占去了庭院大半,一身素衣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树下云雾缭绕的茶案前,从始至终都未曾抬头。
问的应是一旁空地那位赤膀练剑的少年,少年没回话,只是自顾自挥舞着手中竹剑,一招一式都格外凌厉,挥斥间就将那枝上梨花打散。
虽是凌厉,但只要是学过几天剑的人都能看出来,少年练的并非什么上乘剑招,甚至连基础都算不上,只有那种刚入门没几天的人才会重复这枯燥的一刺一挑。
至于招式凌厉,无非也就是力气大了些而已,在这个修行者的世界里,若是只有一股莽劲,怕是连街头卖艺都会让人嗤鼻。
好在那梨树上的白色花瓣还算捧场,此刻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飘零下来,落在云水之间的茶案上,落在茵茵绿意的庭院中。
早两周前就下过一场暴雪了,是大荒北界这二十多年来最大最急的一场雪,整个北界一夜之间银装素裹,方圆百里就只剩这处紧邻灵兽山脉的院子和往日一样,四季如春。
如今也终是抹上一层冬日雪景了。
少年收剑,落座,接过男子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眉宇却从始至终都不曾舒展。
“不想回去。”
“哼。”男子听后没忍住出一声轻笑的鼻音。
当初也就是这个时候,前后差不了半个月。
按说这时候应该是男子最惬意的时候,山里那些个聒噪的灵兽一早就找好地方睡下了,也不会有时不时就来敲门问路歇脚的人到此。更不会有哪个修行者蠢到这腊月天里进山的,虽只有一墙之隔,这院落里总是四季如春,但墙外终究多的是风雪与寂寥,至于平日里熟络的那些靠山吃山的猎户们,他们是没法顶着风雪走到这里来的。
这个时候男子一般都会支个茶桌,躺在竹椅上一遍烹茶一边赏雪,看那墙外风卷起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呼嚎着向墙里飞来,最终只是半悬在离檐下只有半寸的地方,晶莹的闪烁着。
是飘不进来的。其实男子挺喜欢雪的,只是他的那个老友不喜欢,他说他希望自己一觉醒来睁开眼就是一片春暖花开,只是他睡了好久,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醒来。
也是那个时候遇到的少年,在男子刚要神伤之时。
院落的门“砰”一声就被顶开了,先是扑通一声,非请便入的来客便一头栽进了地里,是风也来了,雪也来了,檐下闪烁着的微光也都一股脑地破门而入,春日里的梨花见不得这种阵仗,惊得四散零落,如春的院落顷刻间变成一片狼藉。
男子放下手中带着梨花的茶水,背起倒在地上的那块冰雕就向屋里走去,临走时不忘反手一挥。
身后便一切如初。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是他的那个老友告诉他的。
少年在床上躺了足足半月,他就照顾了半月。
“好人总没好报。”这也是他那个老友告诉他的。
“您收徒吗?”这是少年刚还没好利索后对男人说的第一句话。
“不收徒。”
于是少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一副要强买强卖的样子。
“诶,别。”男子当即就要将跪倒的少年扶起。
“您不收我,我就不起来。”
于是男子收回了要扶的手,半晌。
“那你就跪着吧。”男子说完转头就走。
再回来时,少年已是晕倒在了屋里。
“快过年了,你不回家吗?”这次男子伸手按住了醒来的少年,没再给他扑通的机会。
“不想回去。”
譬如昨日,一如今日。
“您笑什么?”赤膀少年问到。
“我笑那靖王家好歹也是这北界九大家族之,那靖王更是声名赫赫,怎么他那唯一的儿子就能如此厚颜无耻,缠着我一个山野村夫一缠就是三年。”男子一口闷下手中茶水,落盏间一沓沓信纸跃然桌上,落款是清一色的仙鹤图案。
少年对这个图案再熟悉不过。
“三年,你觉得你是能瞒过我,还是瞒过你的父亲?”男子看着眼前涨红了脸的少年,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