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子恒回了病房之后,一直沉默不语。宝宝看了他这副模样,心里也内疚的很,就出去把豆瓣评分前100的电影都下了下来,又去买了个平板送给施子恒,让他没事就多看电影解闷。
平日看到这些,施子恒自然再高兴不过,不过今日在书店看了那些书的名字,再和大鱼聊了一些,知道长则百年,短则数十年,明朝必亡,心里就跟压了块大石头一样的,兴奋不起来。
想想史书里元灭宋的惨况,再想想自家的偌大家产,自己叔叔的大好前程,说不定有朝一日便毁于无穷战火。改朝换代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其实背后代表着大批大批的人倾家荡产,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灭门毁族。
施子恒只是不爱看科举书籍,并不是傻子。相反而言,他比普通人懂的更多一些。普通人换个皇帝,甚至换个朝代,对他们影响并不大,照样的交租种田,照样过自己的小日子。而如施家这种豪门大户,则可能面对的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不是没道理的。
宝宝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忍心,好心劝他说:“你放心,就算明朝灭了,你到我们这边来当个导演拍拍小电影不比你在明朝当个无所事事的富二代强。”
施子恒抬头问道:“如是有事,庄主可能保的我阖家平安?又能保得住我家毫发无损?”
这句话说的有些冲,施子恒脱口而出,立即觉得不合适,连忙道歉。宝宝倒不以为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这句话当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宝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俯下身抱了抱这个傻子徒弟,以示安慰。
施子恒自成年而来,从来没被人用如此亲昵的态度对待过,更不要说是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女性。这在明朝自然是大大的有违礼仪,但是宝宝的态度自然而然,施子恒也猝不及防,就觉得一个柔软庞大的身体带着化妆品的香味和自己轻轻拥抱了一下,就此分开。
施子恒知道老师这是好意,很奇怪的是,他也没有什么突兀的想法,反而能感受到对方的关切。他很认真的对老师说:“吉老师,日后不管如何,我施子恒总是你徒弟,这是变不了的。”
“我老公当年和我求婚都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宝宝笑着拍了他一下,又陪他聊了几句,这才离开。
施子恒病好了之后,就被大鱼送回了山庄。把施子恒送回寝室后,大鱼拿了一本《政治》教材给他,说:“关于改朝换代,社会体制,这上面有很大概的介绍。你如果有兴趣,可以看看。如果想了解的更深一点,也可以和陈经理,刘经理他们聊聊,当然找我也可以。对了,你这次救了宝宝,山庄准备给你个二等功。你有什么想要奖励的,比如一套摄影器材?或者导演系教材?或者那边新修的宿舍给你分一套房?都没问题。有什么想法,你都可以提。”
施子恒听了,摇头道:“徒弟救老师,又怎能要什么奖励。再说了,如不是吉老师出手,我最后还不是被那个贼人活活捶死。说起来,还是她救了我才对。”
犟了半天,大鱼只好答应把这个功劳给他记下来,等他有什么想法了再说。
同学和妹妹见施子恒回来了,都来看望他,又听他说了些那边的情况,好生羡慕。施九娘也来了,看了他带回来的梅哥哥的海报,好生高兴。又看中了宝宝给他买的那条迪奥的羊绒围巾,趁他不备,抢了就跑。
皇甫亭听他说了下那边书店的盛况,也是好生羡慕,又满怀雄心的道:“钱先生已经去了苏州,到时候速生林木一种,电站一修,我家的书坊决不能比那里差了。诗书乃是百年基业,有了这番事业,便是史书上大概也会有我皇甫家的名字了。”
施子恒看了他一眼,又想起大厦将倾的事,实在不知道如何对乐观的皇甫亭说,只能拱一拱,笑着附和了几句。
回来之后,一切生活照常。施子恒还是上午上课,下午去电视台工作,拍些新闻,做些视频,然后交给宝宝审核。晚上和同学们聊聊天,喝点小麦汁,也就过了。
这些流程和过去做手术之前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好像什么都变了。施子恒也搞不懂为什么,只是看着无忧无虑的同学们聊天,就有些插不进去嘴。平日没事就把那本《政治》教材翻来看,里面讲了些什么生产力,生产关系,社会体制之类的东西,都是从未听过的词,他也只能用字面意义上去硬啃。
施子恒以往最恨这种书,哪有坊间小说看的过瘾。但是现在他自从看了这本书之后,心里对周围就有了些模模糊糊的认识。比如看见农夫耕田,他就会想到生产力。看见拖拉机,他就会想到生产工具,再回去对应书本,一一思索,居然让他有了一种透过表面看到实质的感觉。
虽然这种感觉还很稚嫩,但是他现在再看周围的事物,或者回忆起以前的生活,总能想到一些自己未曾想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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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过程,在现代被称之为塑造世界观。施子恒自然不知道这个词,但是他觉得自己到那边去过了一趟之后,好像有些和以前不一样了。
室友皇甫亭见他有心事,就找了个时间陪他聊了聊。施子恒和他一人提了瓶雪花,聊了几句。忽然开口问道:“皇甫兄,在这里我问你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我朝亡了,又是为何而亡?亡于谁手?”
这话已经接近于造反了,只是这个问题纠缠了施子恒许久,成天在他脑海里盘旋,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话一出口,顿时知道不好,也收不回来,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皇甫亭安慰他道:“施兄,你我相交多年,莫非还怕我拿这句话做什么文章么?你此次去那边看到了什么?”
施子恒犹豫半晌,道:“那边国家,并无皇上。”话一说开,他干脆也敞开说了,“那方世界,也没有几个国家有皇上。便是有皇帝,也并不理政,执事的反而是内阁首辅之类。”
皇甫亭点了点头,很认真的看着施子恒。过了良久,才缓缓道:“你这问题,我也想过。我也不是傻子,来山庄如此之久,自然也能看过一些东西。鱼庄主他们当年应该也是如我大明一般,现在变得如此之强,应是有了什么变化。只是这变化是什么,我却看不清楚。但若说是只是因为有没有皇上,我看倒不至于。”
他把“只是”这两个字说的很重,施子恒点了点头,道:“我最近看庄主赐我的教材,有些领悟,却又差的甚远。往日你我衣食无忧,有些事自然懒得理会。但是现在有此机缘,再是懵懵懂懂,就说不过去了。”他顿了一下,又道:“前些日子我看一部电影,有句台词给我印象颇深。这句台词的大意是你若要知道海底是什么样,就必须要潜下去看看。”
皇甫亭看了他一眼,笑道:“施兄,你可是拿定主意了?”
施子恒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施子恒就去找了刘季龙,和他交谈了一番。刘季龙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居然有这种要求,当时就大吃了一惊。他沉默良久,道:“子恒同学有此大志,我若阻拦,倒是显得我小气了。只是出门在外,危险莫测,你可要想好了。”
施子恒笑道:“那日我被阿嘎依捶,都以为自己要死了。脑子里忽然在想,我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又明白了什么?现在有机会,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就去了。”
刘季龙和老陈商量了一下,同意了他的要求。于是施子恒就背着自己的包裹,只带了些换洗衣服和零钱,又揣了把匕首防身,就直接出了山庄。
刘季龙和老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感触。老陈笑道:“年轻就是好,想做就去做。换成现在的我,可不一定有这个胆子。”
刘季龙点了点头,道:“我大明学子,论见识可能比你们那边有些差距。但是说胆识,说坚毅,我觉得大抵是不会差了的。”
“倒想不到这批人里第一个有觉悟的是他。刚开始我还觉得他就是个混日子的。”老陈叹了口气,“果然生死间走了一遭,又受了些刺激,人就不一样了。男人啊,总有个醒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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