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仰头看他,他淋了雨面色苍白,黑珍珠般的眼睛却有些湿润。
宣睢没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动作透着心疼。
里面的赵妃将这画面清晰地映入严重,在这种境地之下,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些对皇帝的怨怼和悲哀。
皇帝松开宋檀,走到里面与太后说话。
太后絮絮地说,“哀家就觉得日夜不安宁,果然是出事了。”
宣睢安抚太后,道:“是河北地区地震,涉及京城,皇城里外都还好。钦天监说了,等到晚上若无余震便可回殿安寝了。”
太后念了声佛,心神稍定。宣睢亲自坐镇,将宫内大小事务细细安排。太后知道他前朝还有很多事,因此也不留他,催促他尽快去处理前朝事务。
宣睢走出来时看见宋檀,他还站在帐篷边,外面的水汽都往他身上涌。
宣睢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系在他身上,低声道:“照顾好自己,莫要着凉。”
宋檀点点头。
皇帝有前朝的事情要忙,后宫因为地动而起的杂事便都落在宋檀身上,有哪里的宫殿倒塌了,有宫人被砸伤了,或是丢了什么东西,碎了什么物件,都是些零碎的事情。
一直到傍晚时分,宋檀命禁卫将众人送回各自宫室,又安排人夜间巡逻,交待宫人夜里警醒些,切不可睡死了。
永嘉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先走了,宋檀想了想,去西苑找她。
雨水淅淅沥沥,御河边上,永嘉站在那里,远望西苑,远望西苑里的庄妃。
“我已经遣人去西苑问过了,”宋檀道:“西苑并无房屋坍塌,也无人员伤亡。”
永嘉点点头,“多谢。”
宋檀陪着永嘉站了一会儿,道:“回去罢,外面冷。”
永嘉抬头,对上宋檀的眼睛,雨幕里,他的目光明亮而柔和。
永嘉低头,从斗篷里拿出一个长匣子,道:“我去太极殿找你的时候,外边乱得很,有一个宫人从殿里跑出来,拿着这个东西。”
宋檀接过来,匣子打开,是一道明黄的圣旨。
“这应该就是赵妃用来拉拢你的东西,”永嘉道:“父皇命你殉葬的旨意。”
永嘉看着那个东西,觉得一点久违的寒意漫上来。她永远看不透她的父皇,就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有这样一道旨意。
“宋檀,”永嘉问他:“我的父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宋檀慢慢把匣子合上,声音在雨里有些琢磨不定,“他是陛下,这是构成他很重要的一部分,于是他冷酷、多疑、反复无常,有着所有上位者的通病。他愿意施政惠泽天下万民,但对具体的人却常常只有漠然。大多数人在他眼中是没有想法、自尊和诉求的。他不是真正纯孝的儿子,当然也不是合格的父亲。”
永嘉看着他,“原来这些你都知道。”
宋檀深深呼出一口气,目光直视永嘉,“但不妨碍他是个值得爱的人。”
“不妨碍,我爱他。”
永嘉心神一震,目送宋檀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
夜色渐深,殿前空地的帐篷为以防不测还留着,但是大多数人都已经回了宫室,收拾东西安歇。
宋檀回到太极殿,外面的雨差不多停了,深夜里月亮显露出身形,照的满地银霜。
小年感叹,“这样反常的天气,怪不得要出事。”
宋檀没回殿里,叫人搬了张玫瑰椅,坐在屋檐下。外头月亮足够亮,于是桌上也不点灯,宋檀撑着头,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