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烧热以后,我烫了一点易熟品,店员小姐姐见我没去打油碟,提醒我:“油碟蘸料都在那边。”
“谢谢。”
我无声的执着于烫好那些菜,在捞上来之后尝了一口。
跟昨晚一样,锅底没有那么辣。
我开始一股脑把所有菜品都放了进去,等着锅底烧热,然后全部捞上来。
一口接一口的尝,试图来印证不是舌尖麻木的错觉。
终于,我在不断烧涨蒸腾的雾气里泪流满面。
我擦掉了眼角涌出的泪水,装作只是被辣得冒泪花,抬头叫店员小姐姐倒点热水。
大概是在火锅店里见过了这副被辣得眼泪汪汪的样子,她也不见怪,还加了点菊花泡在里面。
她帮我把热水倒好,说道:“小姐姐真的吃不了辣啊。”
我的筷子一停,分辨着她语气里那几分微妙的恍然了悟。
我在这时问她:“你们这里有面条吗?” 店员微怔,大抵是觉得我的要求奇怪,而后说道:“有粉条,下火锅的那种,面的话可能没有。粉条行吗?”
“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吃碗长寿面。”我执着望着她,“粉条也行吧,就是个盼头。”
“那你稍等啊。”
外面还在下雨,清晨的文和街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
我面前的红油汤锅沸腾冒着热气,而我前所未有的平和,和昨晚像个路人一样讨论着周嘉也时一样平静,我的手心逐渐暖和,身体也不再冷得僵硬,我在屋檐下躲了一个早上的雨,冷得牙齿打颤,如今热气蒸腾仿佛才是梦境。
又或者说,我早就已经难以分清,那一年热气沸腾的文和街和今天清冷的雨天,哪一个才是梦。
十五岁那一年的文和街灯花开了满城,繁灯千里,明灯如昼。
他陪我走过了一整条文和街,只要回头,就能看见他。
最后他送我去了回家的公交车站,我隔着人群和玻璃窗偷偷看他,我在心底许的是什么愿呢,我说,希望明年的元旦节还能见到你。
我该搭乘的那趟长途客车早就已经开走,飞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来得及赶上。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我低头捏着那片叶子,出神一般都望着叶子上的脉络,像无数条命运交织的线,到了某一处就会各自分散,奔向自己的未来。
所有的相逢,终会归于人海。
久久寂静的店里终于有了脚步声,随着瓷碗放到桌面上的细微磕碰声,我微微抬头,看见了那只放下面碗的手。
修长有力,指节分明,那不是店员小姐姐的手。
沸腾的热气仍在锅里翻涌,外面冰雨连天,店内却热气缭绕。
我只怔了一秒,从那片叶子中猛然抬起了头。
外面的雨势更大了,冰冷刺骨的砸在文和街的地面,铺天盖地都是雨声,像命运的线猝然断开,串珠散落满地。
不信神佛的理由是什么呢。
是我屡屡向神明许愿,屡屡未得垂怜。
生而为人,这是我的原罪。
可是十五岁那年遇见周嘉也,是否就是我此生唯一仅有的机会,只要抓住那束光,就能脱离这片沼泽。
我不知道答案,只是如今,焚香诵经,神明恩赐,这一次命运终于看向了我。
周嘉也放下面碗后,坐下来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他眉眼挑着笑,仍是多年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好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们只是在公交车站道了别,第二天又在此见面。
“我说谁呢,一大早就来光顾我生意,原来是老同学。”
他笑望着我,“好久不见啊林薏。”
第26章
我从小在帝都长大,被扔回南苔市的第一年,吃不惯南苔市的辣。
知道这一点的人不多,因为我在南苔市读书的时候都是回家吃饭,平时没有吃食堂,我也没有告诉过别人我是从帝都来到南苔,为数不多知道的人,只有周嘉也。
元旦节那天,他陪着我走遍了一整条文和街,天花乱坠的讲着哪个哪个东西好吃,然后忙前忙后排队替我去买。 我吃不了太辣,他一直知道。
我口味偏甜,他也知道。
十六岁那年生日没多久回到南苔,他给我做了一碗长寿面,很清淡的汤,没有多少辣。
但是他不知道,早在我们分开的这几年,他家的火锅店我来过无数遍,店员换了好几批,我也从吃不了辣的帝都人变成了面色不改的南苔口味。
这些年他天南海北,走了一条完全出了我预期的路,我曾经以为没有考上同一座大学就是最远的距离。
到头来,幸好,还能听到一句好久不见。
我把面碗往自己面前端过来,冒着香气,氤氲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