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苏寂言的声音低低沉沉,多少说不出的感慨,都合在了一句话里:“是孩儿不孝。”
郁氏又落下泪来,见丈夫和小儿子都不答话,终于哭道:“寂儿,你这是何苦?”
“苏夫人,苏家偷转了家产相助江南士林闹事,是国法难容,又怎么能怪罪于先生。”虽是回答郁氏的话,李成恒正视的却是苏家的家主:“便是有错,那也全是朕的过错。”
苏寂言对此事的处理,是要苏家立即断了与江南方面的往来,并且主动将偷转的家产尽数捐出,用于兴建官学。若有不从,定要将相干众人依律处理,不容宽待。
之所以要苏乐将信亲自交到苏洛手上,便是知道苏洛为了苏家上下老小,定会依言处理,但苏寂言何尝不知,经此一事,那些在心里残存着的,总有一日父子和睦的希望,也就全部破灭了。
感到身边的人攥紧了手指,李成恒只是握住他的手,将蜷曲的手指慢慢展开,紧紧收在手心。
苏寂言颤了一下,却没有挣开,抬起了眼,迎上父母的目光。
他与这个人,不曾欺瞒顶上青天,不曾愧对如画江山,更不想,逃避自己的心意。
没有放开交握的手,苏寂言站起身,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盒子交给了郁氏:“娘即使不愿再认寂言这个不孝的儿子,也请收下这个…”
“寂儿,快向你爹认个错,他…”郁氏哭得接不下话,只是喃喃地要他认错。
苏寂言将盒子放在她手中,终于转向苏洛:“爹,为宰辅者,天下为重。您的教诲,寂言未敢或忘。”
“皇上与我,自衡州到京城,不曾愧对苍生黎民,”苏寂言说着,放开李成恒的手,重又跪了下去,端正地磕了三个头。
但这一回,他很快站了起来,而后,对身旁满是忧心的人伸出了手:“即使阿爹不能谅解,寂言也是不悔。”
“等等!”
苏洛的声音有些发颤,看着脚步顿住的人,幽幽一叹:“你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交握的手紧了紧,苏寂言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寂言知道。”
“你…”
苏洛的话终是没有出口,转而吩咐苏悟言:“去把东西拿来。”
苏悟言愤愤转身,衣袍间带起的风拂过苏寂言身旁,似乎都带着十二分的不满。这样的表达方式,宛如多年前的那个孩子,受了委屈,便任性地表现出来,要让最亲近的兄长知道。
看着弟弟恼怒的面容,苏寂言深沉的眼中却浮起歉疚:“悟言…”
他本应该,站在幼弟前面,为他遮风挡雨,如同被他喊着“大哥”的那些年里所做的那般。
“给!”
青年将一块东西强行塞入他手中,便不肯再说一句话。微凉的触感让苏寂言微诧,低了头,沉默着。
苏洛只是看了他一眼,极缓慢地站了起来:“去吧。”
苏寂言只是握住了手中的东西,似乎还在发愣,反而是李成恒微微弯腰,恭敬地一揖:“多谢苏大人。”
“恒儿…”
转过了一条街,隔着一个拐角,已经看不到苏府。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却忽然停下了步子,将手中一直攥着的东西摊开来:“阿爹…他、他还肯…”
他那样高兴,甚至带了展示的心情,仿佛孩子得到了最喜欢的礼物,急着要炫耀给同伴看一般。
夕阳映下来,把日暮的京城渲染成一片淡薄的橘黄,照在他的脸上,是略带了急切和欣喜的红晕。
躺在掌心的玉配,通体莹白,角落处雕出了一个镂空的“蘇”字,也许是在手中握得久了,甚至带了暖暖的温度。李成恒将双手都覆上他的掌心,裹住了微微颤着的手。心疼也欣慰。
即使先生从来不说,他又怎能不懂…
“先生,我知道…”